苏澄跃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虽算不上蔫头耷脑,但神情里也夹杂着些许失望。
陆承远却当不知情,故作关切问询几句后,又伸手请她坐下。
苏澄跃坐到陆承远跟前,抬眼听他说话。
只是苏澄跃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至于陆承远究竟说了什么,她压根没细听。
直到她听见陆承远道:“我令人备了一床新的被褥,今晚娘子且在床上休憩。”
“啊?”她散漫的视线骤然凝聚在陆承远身上。
“你睡哪儿?”苏澄跃又眨了下眼睛,迟疑道:“你睡小榻上?”
陆承远只道:“床与榻不过是供人休息的器具,并无差异。”
苏澄跃看了眼要比床窄了三分之一的小榻,正欲开口,却见陆承远垂眸轻笑,到底还是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不能多说。苏澄跃隐隐有一种预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得到的答案或许会让自己不太清醒。
她撇开脸,望向屋内梁上雕刻着的精致八宝纹。
陆家的宅子是十几年前,陆宁筹尚未左迁时筹备的,雕梁画栋处处精致,虽不比永安侯府那样累世尊荣的王公贵族,在官宦世家里也是数一数二。
从永安侯府回来后,陆承远能明显感觉到苏澄跃的疏离。
她的举止太过刻意,就像是竖起一道隐形的墙,尽量隔绝与陆承远的接触。
因为在永安侯府用过晚食,回来后收拾一下,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差不多便是休息的时候。
在此期间不论陆承远说什么,都会收到苏澄跃十分敷衍的应和。
她瞧见有侍女抱着被褥进来,立刻甩脱陆承远,上前去接。
这床崭新的被褥上还带着些经暖阳曝晒后的温度。
看来这件事是陆承远上午出发前便吩咐下去的。
铺床收拾的活儿本来就有人干,但苏澄跃很是积极,自个儿大包大揽起来。
陆承远便坐在一旁,看着苏澄跃收拾妥当。
等苏澄跃拍拍手,一转身便直愣愣撞进陆承远专注的目光里。
她立刻转头,余光逮到站在一旁的婢女,便急忙道:“麻烦了麻烦了……”
说着还揽着人家向外走去。
“娘子?”
身后传来陆承远带着几分疑惑的唤声。
苏澄跃动作一顿,偏头瞄向陆承远,讪讪道:“我送人家出去。”
显然是对自己这样手忙脚乱的举措很是心虚。
不过却听陆承远道:“我的床未曾铺好。”
苏澄跃回头望去,只见陆承远身后的小榻上还推着小山包一样的被褥。
平日休息的里间在风水上要聚气,所以修得并不空阔,又摆上两方休憩用的床榻,再加上梳妆台、置物架、储物箱这些零零碎碎的布置,房间里剩余的空间便不多。
进来人多了容易转身不及,是以只这一位婢女进来。
只是苏澄跃紧张未消,脱口而出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哪知陆承远竟当真应了一声,而后起身轻咳几下,转身准备自己收拾床铺。
那背影看起来莫名的萧瑟。
苏澄跃暗自拍了拍自己胡乱说话的嘴巴,又悄悄凑上去瞄了眼陆承远,见他神色如常。
虽然苏澄跃动作很轻,但这么大一个人都到跟前了,只要是个活人都能发现。
所以陆承远这面不改色的模样,显然是故意的。
苏澄跃自知理亏——且不说人家是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少爷,这位还正在病中呢。
她支支吾吾着,将陆承远手中的被褥拽了过来,小声说:“我帮你铺好了。”
她麻利地将手上的被褥捯饬好,心里却在嘀咕着:这个房间怎么感觉一下子小了这么多?
苏澄跃分明记得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能乌泱泱一群人鱼贯而入来着。
她又退开几步,仔细端详着里间的布置。
卧榻虽小而轻巧,但陆承远购置的这一方要比时人通常使用的大许多。
因为留意了卧榻的尺寸,苏澄跃再去看那张床,才发现这张床也比寻常大户人家屋里的床宽敞许多。
苏澄跃虽然常年浪迹在外,但也是住过豪宅大院的,自然能轻易看出其间的不同。
因为床榻的尺寸大了,本就不甚宽敞的里间便愈发拥挤。
观察到这一情况,苏澄跃忍不住瞄向陆承远。
这种摆放家具不符合屋内尺寸的事情,看起来可不怎么守规矩。
只是陆承远看上去很是坦然,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面对他大大方方的神情,苏澄跃想一想,又觉得陆承远毕竟是陆宁筹独子,加上他一贯身体不好,娇养些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就在苏澄跃满脑子杂七杂八的念头时,静立一旁的陆承远忽然开口道:“娘子,天色已晚,该早些安寝了。”
“啊?”苏澄跃那些用来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想法瞬间被击散,变成一团浆糊,充盈在她的脑海中,堵住了苏澄跃的一切思绪。
她火急火燎说着:“我去洗漱一下。”
然后转身往耳房里钻。
陆承远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敛眉深思着。
耳房中,苏澄跃找了个角落蹲着,思考自己是怎么回事。
大抵是有的事情想破以后,越是刻意去避免,越容易出现适得其反的效果。
苏澄跃苦恼的撑着脑袋,万千思绪都像是堵在一处,成了一团乱麻,让她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
不该留的!不该应下的!当时陆承远提这茬的时候,自己怎么就脑子没转过弯,那么不坚定的逆来顺受了呢!
苏澄跃抓狂般揉了揉自己的乌发,口中发出了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语气词。
她最后撇下手,长叹口气,喃喃道:“果真是色令智昏!”
苏澄跃又气馁般搓搓自己的面颊——她一时间忘了自己面上还有易容这件事,这样一搓把脸都搓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