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秋天开始,季鸣便不断往遂宁关方向铺设铁路、调动粮草,又在两个侧翼布置重兵。报纸上也开始吹风,营造出要和魏常武决一死战的架势。
可出乎所有部将的意料,他的飞机根本没有落地遂州,而是直接飞到西北方向的凤会,然后立刻召集所有团以上军官到临时指挥所,亲自主持沙盘演练,开展战斗演习,当天晚上便趁夜色掩护攻入旁边的培州。
本就空虚的守城武装很快就被解除,城内各要点都被控制在季鸣手中了。培州是个很小的县城,不过再往北就是魏常武的起兵之地龙川了。
魏军主力此时都布置在遂宁关以东,魏常武得知消息大吃一惊,他们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全力向龙川附近集中,所幸这附近还有之前修固好的工事。
他刚刚松下一口气,更坏的消息传了回来:宁京政府的部队便是趁这个机会拿下了他两个城池。
第二天早上,钟广屏便通电全国,表示搁置一切争议,尽华夏儿女守土抗战之责。
新政府举民族大义之旗,携“年无分老幼,地不分南北”之威,不过半年时间,便收龙系,拢孙系,观望中的各地大小军阀纷纷宣布归顺。
季鸣坐观形势,早早谋划,派人接触宁派的核心人物,力表效忠。黄家身处战场中心,黄仁焕已难自持,南江虽远离战场,可乱世纷纭,若能联合魏军,三家摈弃前嫌,未尝不能自成其势,可魏常武此人实在刚愎,只能将其当投名状送出去罢了。
穿上西装,打好领带,《国民日报》记者按下快门,镜头里的新任南□□笑得十分给面子。不穿戎装,也是他特意作出的姿态。佳音当时是怎么说的,带上吧,兴许能用得上,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他还对着镜头,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灰头土脸的赵副官从外面闯了进来,他明明交待过,绝不能离开佳音一步!
人潮已经散去,可他却根本听不见赵副官一张一合的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
“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
他的眼前一黑,心脏一阵剧烈地绞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维祯就在隔壁,他匆匆赶来,为了避嫌,只带了两个随从,不过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强硬,“得罪了,各位叔伯,事发突然,晚辈不得不出此下策!”
两个随从都端起枪口,众人对视一眼,只得取出佩枪放在桌上,只剩下熊主任还迟迟没有动静。
熊啸春站得最靠近窗户,偷眼看出去,窗外值守的警卫全都是司令的人,一个也没有换。大少爷不是个蠢人,魏常武的人马已经到了龙川,离这里不过咫尺之遥,他是调头去救火还是就坡下驴都未可知,这个时候叔侄阋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料想维祯应该不至于做出让渔翁得利的事来。
果然,维祯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将他的佩枪重新塞回腰间,“熊叔叔多虑了,我已经下令这个院子许进不许出,任何人如果单独行动立刻击毙。三叔平日里就最倚仗您,那么在他醒过来之前,这里还要请您主持局面呢!”
见熊啸春终于点头,才道:“姓赵的居心叵测,故意选这个时候刺激叔叔,难保不是哪方派来的奸细,已经被我开枪打死!”
大少爷若是非当作钟家的家务事来处置,也轮不到众人置喙。现在事急从权,他的应对也还算公道,他把话说得这样客气,大家都暗暗松下一口气,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究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打死赵副官。
季鸣一直到凌晨才幽幽转醒,守在床边的熊啸春和维帧听见动静立刻醒了过来,候两个军医忙完了,才上来跟他商议后续的事宜。
“年远桥是她的生身父亲吗?”季鸣突然开口发问。
维帧愣住了,半天才把思绪拢到年远桥身上,他认真想了几秒,“应该不是,音音她虽在慧安出生,不过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快三岁了。”
这是叔侄二人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到佳音,问得人自然是毫无遮掩,答得人也理直气壮。
季鸣深深地看了维帧一眼,直觉告诉他,佳音的事应该不是维帧动得手脚。
他当然早就不是一心一意崇拜自己的那个侄儿了,他迫于无奈只能求佳音收下那些钱,可早在他凑出钱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彻底完成了精神上的弑父。
调他回盛城,他面上虽无二话,私底下却一直在忙着培植亲信、巩固地盘,遂州附近的公路、铁路、电报、电话现在有一多半都被归拢到他的手里。可此刻时机还不成熟,他便是真的想抢回佳音,也不会选现在这个时候冒险。
自己倒下去之后,他所有的应对都挑不出半点错来,想杀赵副官是假,扣押下来才是真,看来他也想从小赵嘴里撬出点什么,那就更说明佳音不是去找他。
“谁说的准呢!”季鸣笑了笑,语气轻松地根本不像是刚刚为这桩事气昏过去,“也许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已经认识姓年的了呢!”
维祯的脸反倒涨红起来,他颇认真地辩解道:“我认识的岑太太不是这样的人!”
“是吗?”季鸣又笑了起来,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等把佳音重新找回来,再好好跟他们算这笔帐!
他索性将撤兵的事情全权交给维祯,一笔写不出两个钟字,况且鸡蛋也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谁知道宁派和汉派最后谁能站在上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