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走了。
城主夫人看了一眼略显杂乱的屋子,分明没有之前陈尸几具的异味,却仍颇为嫌弃地掩着口鼻对楚弦用鬼方语吩咐道:“你打理一番,来后花园用早饭。”
半句未提韩溯川,铁定是要再谈昨日弄砸了的给她找夫婿一事了。
楚弦轻声安抚身后衣衫不整的男人后,顺从地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到了后花园。
城主夫人坐在亭中石桌旁,拿着一柄中原商人流带来的团扇轻摇,以她一副威武的身躯,学着中原的弱柳扶风,着实有些许不伦不类。
楚弦轻咳一声,在她身侧坐定。
城主夫人眼角余光瞥见她,指了指桌上摆放精致的菜肴,还在想着昨夜之事过于突然,对楚弦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吃吧。”
楚弦从善如流默默塞了半晌饭菜,见对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目光颇有几分幽怨,停在她身上。
城主夫人这般强势之人,如何容得昨夜出了这种岔子,若不打消她这疑虑,定然还有后招。
她心中一个激灵,立刻作出哀叹的模样,惋惜道:“可惜了我那细皮嫩肉的未来夫君啊,还未好好享用过呢,便这般香消玉殒,可惜,太可惜……”
城主夫人立刻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用团扇作掩面哀伤状。
中原用扇掩面,讲究一个“弱”,声音弱,姿态弱,就连眼神也是哀哀戚戚,令人心生怜惜。
城主夫人生在鬼方长在鬼方,风沙肆虐之地,嗓门大,身材也养得壮实,小团扇在手中就跟五大三粗的汉子拿绣花针一般奇异。
刻意压低的语调也有几分怪异:“太可惜了!那可是我精挑细选来的,唉,城中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楚弦一向不喜欢中原对女子的桎梏,瞧城主夫人如此地位,在城中也算说一不二自在得很,居然一心想让自己扮作弱女子模样,不免有些唏嘘。
当年她为了隐姓埋名在问柳山庄待下去,韩溯川也未曾因为她是女子就对她做过多少限制。但她仍旧将自己一身本事藏得严严实实,乖乖做一个神医之徒,却是为了不让问柳山庄树大招风,引来其他门派忌惮,让韩溯川回护她时不必蒙受过多诘难。
而这位城主夫人一颗心都在那沾花惹草的丈夫身上,虽然面上强势嘴上不饶人,一手惊雷鞭也练出一成功力,军营里可敌得过六成将士,大小也算个女中豪杰,如今却依旧忍受着旁人目光,暗下功夫学习那些花草的伎俩,为的不过是夫君一丝真心垂爱。
情爱一事,当真最为消磨人。
想着,连对上城主夫人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情真意切的可惜,接着她的话捧心低泣道:“宁缺毋滥姐姐可听过?若是没有这般好的,其他的,我实在看不上眼。”
城主夫人深以为是,点点头:“我叫妹妹来,便是想与你商议商议,未来夫君,我帮你从别的城找可行?”
“别的城?”
到底是在这位城主夫人手上栽过不止一回跟头,她一提出什么建议,楚弦脑中立刻警铃大作,什么胡思乱想,什么为她感到可惜,统统都随风消散而去,连手上的羊腿瞬间没有了再去咬的欲望。
“王城中人数最多,找个样貌上佳的,定然不难。”城主夫人又咧开了一嘴白花花的牙。
楚弦只觉头晕。
美色自然人皆爱之,可她到伊吾城本就劳心过多,还得分出心神日日与城主夫人做这般戏,若只是她一人前来,做这戏也便罢了,奈何还跟来了一个韩溯川。
这位少庄主面上不说,那眼神次次都跟要杀人一般盯着她,实在是糟心。
只觉幸好他这人刻板懂礼,未趁着中招真对她做些什么,若他们之间……她只要一想到韩溯川那般固执又迂腐之人,日后若是与她刀剑相向,满脸扭曲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她就觉得心里闷。
如今的朝夕相对不过只是还债而已,两年前他们就结束了,不该再起波澜,也幸好没有再起波澜。
她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男女之事上,她着实不愿再多聊,面露几分难堪,只轻声委屈:“姐姐,不如此事稍缓一缓,夫君到底千里迢迢送我前来,做这般过河拆桥之事,妹妹心中始终不安。”
城主夫人砸吧砸吧嘴,想到什么一般,也叹了口气:“罢了,近来大概不安稳,横竖只能委屈妹妹些日子了,倒是妹妹别怪姐姐未照看好你便是。”
这话自然便是提的昨夜有人潜进城主府行刺一事,楚弦乃此事始作俑者,自然半点不怕。
昨夜一切顺利,之后便是要探得军报何时抵达,以及伊吾如何派兵。
城主夫人在伊吾可与城主分庭抗礼,如今有了老城主之女的名头,与城主夫人单独待在一起套些消息并不算难,再不济,幻音术直接问出来便可。
只是待他们功成脱身离开,这位城主夫人定然逃不脱被那位令宋都尉忌惮的储君清算。
而出了这等大事,这位储君也未露面,胆小怕事与城府深沉至少占一样,若以宋都尉的判断,城府深沉恐怕占多。
城主夫人便更为凶多吉少。
楚弦并非滥好人,对敌人也生慈悲心,只是想起她露了一手的惊雷鞭,到底有些心下不安,便转了话题问道:“姐姐这般好功夫,那贼人定然不会动姐姐。”见城主夫人面色稍缓,又笑问道,“不知姐姐可能教妹妹几招防身功夫?”
“教你?”城主夫人上下打量她,轻嗤一声,“就你这小身板,能学功夫?”
这话却是明目张胆的敷衍了,她可从未听过惊雷鞭挑身材。
楚弦撇撇嘴,故作委屈道:“城主府内都有人敢杀人,妹妹这般身子,功夫也学不了几招,怕是日日只能提心吊胆,不知哪会儿,就随了那位小郎君一同见了阎王……”
被楚弦那嘤嘤呀呀吵得心烦,城主夫人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只好如实道:“并非是我不愿意教你,只是当初教我的师父告诉我,这是她家传的武功,让我不可外传。”
惊雷鞭,家传……
教她的真是关外风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