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物在飞速地倒退,顾若风背着冷凝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终于在雪花中孤身负手而立的男人面前停下,气息未稳,喘息着,急急道:“真的不管星叔和落暮炎歌了?”
他们一离开紫竹林外几里,碰上了来接应的星骤,但跟着就遇上了中原武林盟的包围。慕容府不知联合了几派,在洛阳境内四处追捕他们。
顾若风他们四人先前与人连连交战,此时若仅凭顾守城和星骤二人,根本无法将他们平安带走。于是解决掉一路人马后,便决定分两路各自逃离。
顾守城带着顾若风和冷凝,星骤带着落暮和炎歌。
只是如此分路之后,那些人自然不敢找顾若风的晦气,星骤那边恐怕难以抵抗。另一边是自己的师父和好友,顾若风难得在顾守城面前失态。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淡漠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儿子与其背上的女子,冷哼道:“你有空管他们,不如多练练你的武功,我在此处等了你近半盏茶时间。”
果真,压根不该对他有什么期待。
顾若风垂下眼眸,忍下胸间因过度消耗而翻涌的血气,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背后之人:“四象伏魔阵需四人才可开阵,落暮炎歌若是落入中原武林盟手中,对我们不利。”
顾守城伸手在他胸前一按,眉头微拧:“不过受了伤的四长老,能将你打成这样,我还真应该让你在天山多练几年再下山。也不必辱没了我的名头!”
和缓渡进的内力牵引疏导着他体内翻滚的血气,令他逐渐平稳下来,顾若风却勾起一抹笑:“我师父是星叔,怎么会辱没了父亲的名头?”
“你难道不是我儿子?”顾守城骤然转身瞪向他。
“父亲说是,便是。”顾若风冷笑。
“洛阳境内,只要星骤将人引走,炎歌自有法子保住她跟落暮的命。”顾守城终究还是松了口。
顾若风惊道:“当真?”
顾守城瞥他一眼,问道:“冷凝又怎么了?”
“先前交战之时,她替我挡了一掌,方才伤重,晕过去了。”顾若风这才放心地坐下来让冷凝靠在自己身上,小心地将她用衣衫盖好,处理妥当了才骤然想起先前听闻的消息,神色一顿,低眉问道,“祖母她……”
望着自己儿子对冷凝只有她昏迷时才敢泄露的情意,似乎想到了从前,顾守城唇边浮起一丝无奈,而又提到他母亲,眼眸深处漫出一丝痛楚:“她走了。”
顾若风抬头望向他,盯着他的眸子许久,手下才稍稍攥紧,故作轻松:“哦,年纪是有些大了,也不知道王臻境怎么还如此硬朗。那她的骨灰呢?”
顾守城叹了口气,蹲在顾若风身侧,拍了拍他的肩:“白族叛逃之人,必挫骨扬灰以罚之,不设灵位,不建坟冢。若风……我以后的下场,你记住了么?祁连之外没有行刑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就如此四目相对。顾守城很少笑,顾若风却很少对人冷脸,而顾守城却时常对着顾若风笑,顾若风却时常对着顾守城冷着一张脸,这父子之间,并不如其他许多父子一般。他们中间横亘着许多事情,令他们注定是最疏远的父子。即便时常见面,可绝没有什么天伦之乐的温情在。
或许过去的许多年里,顾若风对于顾守城永远都是憎恨的,而这一刻,忽然觉得他有几分可怜。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很难受。那是他从未在顾守城那儿感受过的,或许是该叫“亲情”的这种东西。
洛阳城的繁华因突然而来的大雪而变得沉寂,街道上少有行人。此刻却有一名身形娇小的少女,拖着一名重伤的男子,二者衣衫褴褛,仿若是逃难而来的人一般,却在这人迹杳然的时刻,敲开了慕容府的大门。
少女眉眼清秀,脸颊上有一块极其丑陋的疤,她见到开门之人眼睛便染上了湿意,抽泣两声,问道:“慕容谦可在府上?”
闻声而来的慕容府家主,搀着柔弱温顺的妻子跌跌撞撞地赶出,隔着长长的庭院,慕容夫人激动又忐忑地唤了一声:“小棠?”
少女如释重负般泣声跌坐在地:“娘亲……”
今日的慕容府着实热闹,这厢久别重逢喜极而泣,跟着便又有一群人熙熙攘攘兵荒马乱抬着人快步走了进来,打头的,便是慕容府的长子,慕容棣。
被抬着的,正是伤重昏迷的李青莲。
慕容棣一进家门瞧见少女,便顿住了脚步,两人对视间皆怔然半晌。
良久,少女抿着唇,瑟缩着叫了一声:“哥……”
韩溯川抱着楚弦侧目看过,心下明了,原是走失多年的慕容家小女儿,今日找着了。
这却是他们慕容家的家事了,韩溯川没打算在慕容府逗留太久,只是楚弦伤成这样,总需要包扎处理一番,才可上路。
他与楚弦留宿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匆匆拜别了主人与柏汇阳离开。
柏汇阳觉得留在此处没什么意思,也一同与他离开,只不过弋阳之行韩溯川打算低调前往,故而拒绝了柏汇阳的陪同。
忽然就闲了下来的幻音宫主,想了想,此刻凌虚剑也没了,想趁着定剑盟之时混进祁连白氏已经行不通,看来真的只能偷偷探进去了,哀叹一声,便带着琉璃朝西行去。
楚弦经脉尽数爆裂,虽未危及性命,但如今就像个精贵的瓷器一般需得小心爱护,半点不能马虎。这会儿她怕冷,韩溯川便向慕容府特意要了一套厚实的衣物,又多加了一件裘衣将她严严实实裹紧了半点风都透不进来。原本已经与慕容棣商议好借用他们家那最安稳的马车,那上头暖炉被褥一应俱全,却被楚弦拒绝了。
她只道:“此去弋阳宜早不宜迟,马车太慢,且太招摇。”
韩溯川没再坚持,在楚弦的指引下,牵了红莲,将楚弦放在身前稳稳拖住,便策马朝着弋阳而去。
江都。
关闭许久的大门终于打开,少年衣衫褴褛,从黑暗中走出,看着纷扬的大雪,年轻的面容勾起一抹恬淡的笑。
他,终是出来了。
大雪纷纷扬扬,才下了几日,便已让湖面结上了一层薄厚不均的冰。
原本在湖中泛游的画舫都停在了湖岸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