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前,一座木屋炊烟袅袅,屋前少女玩着雪堆,一张幼嫩小脸冻得通红,时不时应和着屋内无奈的叮嘱。
几丈之外的另一座木屋早已荒草丛生,里面隐匿着黑衣覆面曼陀罗首领月寥,正目光温柔注视着那对平静的母女。
身侧跪立着的属下静默了良久,才敢催道:“首领,相思苑……”
幕篱下的双眸闪过一丝厌烦,偏头扫了一眼木屋深处的黑暗,冷淡朝属下叮嘱:“近来有个少年人跟踪我,但这两日却没了踪影,若是见到他,火速来报。”
“是!”
月寥再看了小屋一眼,这才快步离开。
只是她离开片刻之后,远处便忽然出现一名少年,悄然走近,在少女身后蹲下,温柔地问:“悠然在做什么?”
月寥赶到相思苑时,这座江都最显繁华的青楼此刻大门紧闭,甚至还有三三两两配剑的江湖中人把手。
正门是决然混不进去了,只能从相思苑一道隐蔽的暗门悄然潜入。
月寥花了些功夫进去,正巧见鸨母已经被抓着,跪在大厅内。坐在椅子上的人穿着不俗,身后跟了一队的护卫,瞧着便是哪个门派弟子,他一脚蹬在相思苑鸨母的肩上,一使力,鸨母被逼着伏了下去。
“朔月妈妈……啧啧,倒是不知晓,这名满江都的相思苑鸨母居然天山曼陀罗的探子……”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脚下再一使力,迫得鸨母吐出一口血来,“要不要本少爷提醒提醒你,江都是中原武林盟的地盘,中原武林盟还没式微呢!你们便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直捣黄龙了!?”
鸨母衣袖擦了擦嘴角,努力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笑了:“王少爷,说的哪里话?朔月自小江都长大,怎么就跟天山有了关系?”
王允瑜冷哼一声,一脚踹了下去,鸨母向后滚了几滚方才停住,爬起来的时候依旧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王少爷,恕朔月多嘴,朔月记得,中原武林盟从不滥杀无辜百姓,王少爷做派,当真不是在给琅琊门丢脸?”
王允瑜一把捞起鸨母,狠狠瞪着,扫视了一圈四周,扬了扬嘴角:“无辜?这曼陀罗的月寥,负责情报之事,手下之人名中便都带了个月字。你叫朔月,这又该如何解释?”
鸨母沉了脸,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腆着脸道:“王少爷啊,这您就太冤枉小的了。朔月这名字是刚进来的时候老妈妈给的,那会儿还没有曼陀罗呢,这怎的又跟曼陀罗扯上关系了?相思苑打开门做生意,三教九流王公贵族,哪个没见过?您这一闹,怕是害得小的要被那些大人物们给记恨了!”
王允瑜沉了脸,一双眼恍若刮过寒风凛冽:“不愧是朔月妈妈,牙尖嘴利……”低了头,凑近鸨母,咧开嘴笑了,“不过曼陀罗对我中原武林盟虎视眈眈,老子宁错杀,不放过!”
“那个——”人群中有一人走了出来,巡视了一周,方对着王允瑜淡淡一笑,颔首,“王公子意气风发好气势啊!”笑眯眯地看着王允瑜,见到王允瑜满脸警惕倨傲,凑近悄悄道,“妓院青楼若为某处眼线,公子怎知便是曼陀罗的眼线?江都并非只是中原武林盟的地盘,若是杀错了人,惹了不该惹的,琅琊门又如何收场?”
中原武林盟的腹地,问柳山庄镇守着的江都,还有什么能让王允瑜忌惮两分,便是连问柳山庄都要礼让几分的朝廷。
他握住王允瑜的手腕,稍稍施力将其掐在朔月喉间的手挪开,微笑道:“不如信在下一言,若王公子不放心,可命人监看相思苑。人命这种事情,何必拿来吓平头老百姓?”
王允瑜蓦然一惊,手腕上的灼热异常明显。抬起头来看着他,瞳仁浅淡似琥珀,疑惑:“兄台是?”
那人余光正瞧见人群隐蔽处离去的人影,笑意略带上些落寞:“天都,风月。”
王允瑜皱了皱眉。风月像是了然一般打趣道:“在下乃是天都曦容掌门的关门弟子,这名字中也带了个月字,敢问公子是否也要将风月给抓了?”
闻声鸨母抿着的嘴松开,立刻笑得谄媚无比:“是呀是呀,这曼陀罗是顾守城所建,也才二十多年,可小的我是已经四十好几了,八岁进来老妈妈便给了这名字,就因为……”看了看四周,不好意思道,“就是因为我这眼……像了那朔月……原本想让我叫望月的,只是有个姑娘脸比我的还圆,便被她……”
听着实在聒噪,王允瑜嫌恶地挥手制止了朔月,这才朝着风月拱手:“不意遇见天都的侠士,那日琅琊门前侠士匆匆离去,如今有缘相见可否赏脸与在下去喝上一杯?”风月在琅琊门前与那月寥打得有来有回,竟引了叔祖的侧目,此刻结交一番必定百利无害。
风月却摆了摆手,向外走去:“琅琊门门规森严,与王公子饮酒不免拘束,可风月向来就不愿受拘束,好意心领了,就此别过!”
一句话哽得王允瑜有气无处发,瞥见一旁还跪着的鸨母,又一脚踹了过去泄了愤,才甩袖离开。
鸨母暗暗叹了口气,朝着手下们招手:“今儿个就把这相思苑给闭了,休养几日,等姑娘们的惊吓平了,再出来见客。”看着门外方才两人走过的地方,几不可见地暗啐了一声“晦气”。
大街。
垂首赶路的黑衣人被不小心撞来的人逼停在街道中央,黑夜下,她微凝眉望向来人,高额挺鼻的俊逸相貌,琥珀色的浅淡瞳眸,神采飞扬的,天都弟子,风月。
风月上下打量她一阵,回退两步,拱手致歉:“在下行走匆忙,冲撞阁下了。”
黑衣人微微颔首,便准备离开。
“多少年了,还是这脾性。”
擦身而过的天都弟子,轻声嘟囔着自言自语,她闻声顿立片刻,才回过神来重新朝着断桥处而去。
只是……
从城外回来的行人脚步较往常匆忙许多,她正抬头准备仔细观察这些人为何如此,眼角余光瞥见的火光撞得她浑身发冷。
她僵硬地转头,看那浓烟与火光的距离,确定了那便是断桥方向的木屋后,喉头滚动出嘶哑的呜咽声,几乎是疯了一般朝着那边赶去。
那火分明是有人故意点的,本就易燃的木屋,更是被提来了几桶油浇了个通透,这便烧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