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日已过。天还未亮,启明星也已放出盈盈光芒。谢氏四人早已收拾好行李聚集在中庭。谢逾明见谢家人已来齐,剩那二位公子未到,不由得点点头——有些话,还是不能让外人听了,因此他特告知四人早一刻钟到中庭集合。他清清嗓子,开口道:
“此去一别,再回不知年岁。此番前路虽险,但并非无光之道。我明白你们或有些许不舍,或是千般不愿,但都就此打住。”
“要相信,我们会有光明正大回来的那天。”
他停了停,看向岷允二人,他的侄子,和他的儿子:“你们二人还未曾冠字。本该等至你们及冠后再起。想必你们也明白,字号一取,便象征长辈的认可。在我心里,历经多事,你们也不似普通孩童,而是能有独当一面之气。你二人虽离及冠还早,但也该有成年男子的气魄了。今日也算特别,我便为你们起下这字,号呢就由你们自己来取。只是一定要记住,我为你们起字的本心,亦是你们所应奋斗的初心是什么。”
“清岷如山沉稳,便起字‘归山’,清允虽好动,但也是极好的孩子,便字‘同州’罢。”
“不要忘记我们的初心,也勿失谢氏门庭的风骨。”
“叔父/父亲之言归山/同州谨记。”
“诶辞哥,你看先生,对他这俩小哥期望还挺大呢。”
“是啊。”谢清辞笑笑,“但这何尝又不是你我的期许呢……也不止我们罢,或许也是几位先生们,乃至千千万有志之士的期愿啊……”
九州一统,山河归一,同为华夏。
何尝不是呢。
“行了,在这里窝着看了很久了,我们也该出去了,不要耽误上路时间。或许先生等下还要强调些事,最近也不算太平,此番上路可能会些不同。”
谢逾明话已说完,见辞河二人前来,便向他们点头致意,二人回礼以敬。谢逾明见人已到齐,又开口道:
“此番时局敏感,我们不宜高调出城,遂只能趁着清晨守卫不太严时过路。且我们要分两批出发,一批走路程快但较危险容易暴露的出城官道。战乱年代,官道势必有些危险。另一条,则是较隐蔽但用时较长的山路。前者可能不下五日便能到达,而后者,则至少会十日以上……这样罢,岷儿允儿,你们随我一起出城……阿竹阿南是女眷,出城一事多有不便,但让你们独自走山路……罢了,看你们自己罢……”
“叔父,我自是无妨的。区区山路而已,且阿南跟着我,别的不好说,但安全问题一定是无忧的。”
“那阿南……”
“爹爹,我想跟着皖阿姐。阿姐与我自小习武,我虽不如阿姐成器,但勉强自保也是无妨的。至于二位新来的公子……爹爹旧部遗孤的身份还是比较敏感,不宜太过张扬出城,不如随我们一起罢。我与皖阿姐自是能保证下他二人安全的。”
“那……清辞清河,您二位意下如何?”
“清越妹所言,自是极好的。如此,我们便与二位一起罢。”
“那如此,准备下便出发吧。马车已在山下,车夫也是信得过的人。此去江淮,我们将会与许郑二家一同居住。宅子是我们早已办好的,不过车不会行至此处。这是住宅的地点,你们四人务必系好,进江淮城后按照这个路线走便能找到。另二家也会在十日之内到达,他们人不算多,到时候,我们再汇合吧。”
“走吧,我们分次下山。待天方蒙亮时,你们便也可以出发了。阿竹阿南,为父先走了。清辞清河,一路平安。”
“此去,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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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越等着有些无聊,恰逢谢清皖正好扬言有要紧私事处理,先回了照雨阁,谢清河觉着烦闷,想要出门走走,院中顷刻便只剩下她与谢清辞二人。此时谢清辞正含笑看着她,目中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谢清越被看得毛毛的,坐立不安。尴尬到了极点,她实在忍受不了,起身准备回屋:“清辞公子请自便,我就先回了。”
“清越如此称呼,倒是有些生分。仁安先生既收养了我二人,清越便是我亲妹了。既是如此,那清越还称我为公子怕是有些不妥了。”
“这些时日,路上便请清越多多关照……我瞧清越妹妹倒是有些面熟,不知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若是故友重逢,何不坐下一叙?”
谢清越顿下,挺住脚步。
“我多年未出过谢氏老宅,也不曾见过生人。不知为何公子会觉我是旧识。许是公子认错了罢……”
谢清越像是想起些什么,猛然回过头,见谢清辞坐在椅上,一手撑在桌上支着脸,一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极富节奏感。看那身形,似乎和那日夜闯谢宅的“小贼”有些相似……见她回头,少年冲他一笑,宛若这暮春时节的细雨,清泠出尘。在天将晓的晨雾里,宛若谪世之仙。
她不由得愣住。少年见她那呆样也笑出了声。朗朗笑意将谢清越思绪带回,她觉着尴尬,但也因有要事相问,便径自坐在谢清辞对面,开口道:“清辞公子可会武功?”
“清越可还不愿称我为兄么?”
“……”
“罢了。”少年摇头,继而笑道:“不愿称我名便算了罢……清越不如称我字吧。”
称字倒是无妨。谢清越不知怎的,打心里就不太想与眼前少年和他所谓“弟弟”与义兄妹姐弟相称。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呢。因着父亲的缘故,便也忍了。称其为“公子”,已经是她最大底线了。若是称字,那便是以友相称。称友为兄,倒也无妨。
“那公子小字什么?”
“我字鹤年。”
当年康宁皇后生产,正月初一,天生异象,实属祥瑞。小太子早慧,但因年幼并未起字,不过名选倒也是在康宁帝心里,除康宁帝后外,也就只有小太子一人知道罢了。
“鹤”谐音“贺”为“一鸟之下,万鸟之上”,是仅次于凤凰的“一品鸟”,是身份与祥瑞的象征。
“鹤年……鹤年……”
“……永贺元年,盛世所愿……”
谢清辞听到这话一怔,神色中闪过一丝惊异,旋即平静下来。先前清风含笑如碎月破裂,谪仙之意仿佛都是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