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赖她,也总是在追逐仰视她。
“十分巧合的是,在我治病期间,曾经所处那个孤儿院被喰种屠杀了,当时顺着户籍档案找到我的搜查官给了凉子两个选择,一是由凉子来收养我,二是让我前往收容所。”
“她没有选择收养你?”
“不是,凉子没有做出选择,她交给我来选。”
我轻声说,“我选择了后者,因此我来到了收容所。”
凉子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坚定地选择我,我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同样没有坚定地选择她。即便我的人生与之单方面地骨肉相连,随意动一动便有无法避免的撕裂,我仍旧懦弱,麻木逃避地选择承受这种一劳永逸的伤痛。
我的理想是能和凉子一起过上平静的生活,也以为我们会拥有未知标准的、不可量化的时间与未来,但潜意识里其实是知道的,这种理想本身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再后来呢。”
我状似无意地瞟向铃屋,“后来我遇见了你。”
故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终结了。
为自己过去划上句号的那一瞬,我忽然产生了奇异的感受,仿佛飘浮在湖面中央,没有疼痛,没有空虚,只有无尽的平和与宁静。就好像雨停下后,湖面仍旧平滑如镜,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些出现过的波纹或者涟漪。
铃屋无声地聆听我阐述自己的经历,但在我说完最后几个字时,面前这张总是从心所欲,充斥锐气,鬼马灵动的面庞上却流露出一股空荡的迷惘。就像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看向挂在树枝上被开膛破肚的小猫的表情。
“所以真子变成了这样。”
“是的。”
我呼出了一口浊气,坦然地承认,“我变成了这样。”
“我不擅长建立亲密的关系,甚至恐惧。”
“我不习惯近距离的接触,即便成为恋人我也不一定会主动与你牵手拥抱。”
“我的喜欢也没有那么多,它不够浓烈,如果铃屋你对我的喜欢到这里——”
我将手停留在发顶,然后又骤然下降了高度,停留在自己的胸口,“那么,我的喜欢可能只有这么点。”
“当然,我的喜欢也不够清澈。”
藏于心底的喜爱是混浊的,它疏离且冷漠,敏感又自卑,虚伪而势利。
“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他也可以接受吗?
话语在舌尖停滞,我有些恍然地发现自己更恐惧来自于他口中的,否认的答案。
这是我第一次将自己□□地摊开、剥光,将不确定、弱小的部分暴露出来,即便对这一切的一切,我拥有着潜在的惊恐。
又想退缩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刚刚牵扯出一个笑容:“其实......”
“这样怎么了吗?”
铃屋在我说出完整的词句前已然吐出字句,眼里满是对我迟疑的不理解,空灵的声音萦绕耳边,“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我怔愣问:“知道什么?”
“真子一开始是觉得我长的好看,养眼好用才留在我旁边,对不对?”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指尖缓慢插入了披散的发丝,顺着脖颈向下环住我的肩膀。面对我时,那双漂亮的眉眼总会弯起,瞳孔游离红宝石般的色彩,犹如虚幻的梦境蛊惑着让人靠近。
“毕竟啊,你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和看路边可爱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啊,可能今天的我还比不上动物园里你想摸的那只猫咪。”
他继续一句一句地说着。
“真子非常不擅长拒绝我,我只要一直盯着你看,你就会偏过头说句''好吧'',然后改变主意。”
“真子很矛盾的人,明明内心和我一样奇怪又冷漠,却总是恪守着无聊的道德底线与社会规则,还试图想要改变我,虽然最后失败了。”
“还有啊,真子明明一直很喜欢我,就是太过胆小了,我偶尔往前走一步,你就会慢吞吞地往后退,既害怕自己被伤害,又害怕伤害到我......”
这种无欲无求、不谙世事的直率赤诚,往往又有不自觉的,俯视角的残忍。
“我一直在注视着真子呢。”
铃屋贴近的躯体有浅淡的热意,倾吐着从未说出的,我从未知晓的话语:“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可以接受。”
也就是说我的那些怯懦、自卑、逃避心理......全部都被他看到了,也全部都被知道了。
我竟然毫无被戳破的狼狈,取而代之的则是真实的落地感。
都说两个半身相见,会立刻陷入惊人的爱、友情与亲密。
我似乎遇到了柏拉图所定义的我的半身,他所希冀的这类亲密令我深感喜悦,只是喜悦中有细密的痛苦,就如微小摇曳的火焰会被飞蛾扑灭,对于这种执着的义无反顾既惶恐又憧憬。
“真的没关系吗?”
再次确认的这一刻,我的唇角似乎在不自觉地上扬着,吐出的呼吸弥散在夜空中,隐隐发颤的手覆上铃屋瘦削的腰际,抓皱了紧贴于他背脊的白色衬衣。
温柔而紧密的簇拥,有着轻微的灼热感,微蜷的白发蹭着脸颊,游蛇般贴紧裸露的皮肤,令人酥麻的同时又带来了瞬间的凉意。咫尺之间似乎有馥郁的香气钻入鼻腔,是浓郁如糖浆的甜味。
轻如羽毛的触感落在额角、眼睫、鼻尖、唇边。
“没关系的。”
他绽开了柔软的笑容,“只要是真子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