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庆所怕的,当然不是沈堂和柳香菱,他所惧怕的,是背后那一股势力。因为某种缘故,他沾染上了。那么,只有将沈堂二人彻底赶出沈家村,他才能安稳下来。 更何况,不管是祠堂之中的事情,还是争水之事,沈堂都大大损伤了他的颜面。他对于沈堂,岂能不恨之入骨? 第二日清晨,随着一个皂衣小吏携着三五名快手风尘仆仆而来,并进入了沈大庆的家中。很快,一个令人惊恐的消息很快便是席卷开来。 县衙开始征收‘版帐钱’。 其实,对于税收,普通百姓已经麻木了。他们就如同朝廷养的韭菜般,一茬一茬的割下去,只要小心别断了根,总会有收获。 不过,这一次却不一样,往年这版帐钱,一家也就约莫几十文钱而已,虽然肉痛,但是倒也没有妨碍。然而,这一次,据说直接翻了数倍,达到了二百文之数。 如果仅仅是二百文,那也好说。可是,农户之家,哪儿有什么铜板?几乎所有人都要靠粮食或者其他东西折算。这一折算,百姓们算是遭了秧,二百文钱,恐怕要拿出三四百或者更多价值的货物才行。 这对于大多数已经极为穷苦的家庭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而这个传言,也终于在不久之后,从沈大庆的口中证实。而且,新的消息中,更为详细。若是哪家交不上版帐钱,那么,就要有男丁服兵役。 兵役,对于百姓来说,绝对是恐怖的事情。君不见,多少儿郎走出了家乡,却是只剩枯骨而归? 沈堂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却并不在意。毕竟,区区数百文而已,就算再多一倍,也可以轻松拿出来。 在沈大庆的引领下,小吏和几名快手一家家走过,霎时间鸡飞狗跳,哭声与喧闹声躁动了整个山村。 时近中午之时,沈大庆以及收税的小吏来到沈堂的家中。也不知为何,在他们身后,还跟随着不少神色各异的人,躲在院外并互相耳语着什么。 “沈堂,到你家了。”站在院中,沈大庆冷冷说道。 “啪!”一个小布袋直接扔到沈大庆身前,沈大庆捡起来打开,随后却是冷笑几声。 “这钱数可不对!” “不对?”沈堂皱了皱眉头,布袋之中,正是已经准备好的四百文铜钱。 “你且听好!”沈大庆上前一步,幽幽的说道:“你应缴三十二两零四百钱,现在,差的可远呢。” 听到沈大庆的话语,沈堂不怒反笑,讥声道:“三十二两?我记得每人二百文,不知道这三十二两,从何而来?” “若是仅你一家,自然是只有四百文。不过,数日前争水,正是因你做主,使得我沈家村浇灌不够。今年的粮食必定减产。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难道要让全族人替你承担?” “所以,经过商量,由你负担全族一半的税钱,以此抵消你给沈家村带来的损失。” 饶是沈堂早知道这沈大庆会说出什么诳语,但是,这个解释依旧让沈堂目瞪口呆。如今他方才知道,这世上竟是有如此无耻之人。 “商量?为何没有与我商议过?”沈堂寒声说道。 沈大庆得意一笑,“一众族老已经议过,而且,几乎所有的族人也都赞同。你若是不信,你且问便是。只要有过半族人,同意自己出钱,那你便只需要交四百文。” 此刻,沈堂终于明白了,这沈大庆,使得乃是阳谋。以这税钱和兵役的传言,将全族人逼到死境。然后,却又轻砍一刀,将全族人绑在他一边。 死贫道不死道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沈堂倒霉,总比自己家破人亡好的多。虽然,每个人都知道沈大庆在强词夺理,可是,看着那一众躲闪的眼神,沈堂便知道,不要说找出过半的人,哪怕三五个,他也无能为力! 毕竟,沈堂一家的死活,与他们又有何干? “无耻!” 人群之后,沈明快步窜了过来,“沈大庆,这件事与沈堂哥有什么关系?不管多少,岂有让沈堂哥出钱的道理?还有你们!那天,若非是沈堂哥前去,你们不知道要死伤几个,你们不念情就罢了,此刻却要逼死沈堂哥,你们的良心呢!” 沈大庆一脸冷笑,其他人眼神躲闪。即便是偶有几个愧疚的,想到家中境况,也不敢开口。 恨恨的看着众人,沈明再喝到:“我家那份,我自己会出,无需沈堂哥。” “好!” 沈大庆丝毫不在意,“那还剩三十二两二百钱!” 伸手阻住暴怒中的沈明,沈堂淡淡说道:“若是我交不上,又能如何?” “交不上?”沈堂的淡定,让沈大庆心中深恨。在他看来,此刻的沈堂应该跪着痛哭流涕求他才对,当然,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如此放过沈堂。 “若交不上,那便是抗税了。到时候,被几位大人拿去,打一众板子、服了兵役!”皂衣小吏懒洋洋开口,接了话。 刷! 沈堂转头,猛地朝那小吏看去。“你确定,这税是二百文?” 小吏被骇了一跳,慌忙退了一步,这才恨道:“当然,你以为这种事情,是我能够编排的不成?” 小吏眼中的闪躲,被沈堂看在眼中。他早就怀疑这二百文的税钱有些缘故,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这种税最多几十文罢了。再者说,如果真是照实收取,岂不是要将大部分人逼死?哪怕是贪官,也绝对不会杀鸡取卵。说不定,这件事情根本就是这小吏和沈大庆搞出来的也说不定。 都说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其实,哪要那么麻烦,一个小吏,想要逼死一山野村夫,简直是举手之事。任你官清似水,难抵吏滑如油。没有顾忌的小吏,比高高在上的知县和府尹,给百姓造成的伤害更甚。 之前他只是懒得生事,可现在被找上门来,他不得不应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