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蒋芾的话语声出口,不多时,便是有一个个的文武出班,口称‘附议’。 望着下方一片片躬身的臣子,赵昚脸色涨红,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这些人,看着对自己是如此恭敬,可其话语举止,哪有什么恭敬的模样?难道,这便是该臣子所为么? 他扫视一周,目光朝着刘珙看过去。 许是感受到了赵昚的注视,刘珙当即出班说到,“右相所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他向前两步,直接来到蒋芾的一侧,“蒋大人,你所言,是看不起本官这个枢密使,还是看不起我大宋百万将士?” 蒋芾轻生一笑,“本相只是据实言明罢了,哪儿有其他的意思?” “哼!蒋大人,现今我大宋拥兵百万众,一应将校尽皆有位陛下赴死之心,自陛下继位,各部将帅虽然不敢说战无不胜,可却也是战功卓越,这几年时间,我大宋对吐蕃战、对大理战、对金国战,何曾有败?现今金人被我大宋的兵马驱赶至河北,陛下正该迁都到开封,向天下百姓彰显朝廷之龙威,向周边万国彰显我大宋之霸气!” “自开封府收复,陛下任命燕国公沈堂为开封府知府兼任安抚使,在沈大人的执掌之下,整个汴京路安定,各地官员百姓尽皆有仰望陛下之心,莫要说北地金国暂时有没有胆量对我大宋用兵,就算是真的有金兵南来,开封之侧也有二十余万精锐,更有百万百姓。” “试问,若是这般情况都无法保护陛下,那我们这满朝文武,要来何用?” “蒋大人,莫要让你的畏惧之心,伤了陛下的体面。北地百姓脱离朝廷几十年,尽皆殷切盼望王师北顾,好不容易我一应将士从金国手中取回黄河之南故土,若是朝廷不敢迁都,蒋大人就不怕北地亿兆百姓心寒了吗?” “陛下乃天子,是大宋的根基,也是万民心中的底气。朝廷迁都开封,则北地百姓振奋,如此我大宋方可尽快收回北地故土,若不然,那北地难道要靠蒋大人一张嘴皮子去收回来不成?” “北地被金国劫掠数十年之久,蒋大人阻碍迁都,便是阻碍收回故土,如此可对得起天下万民?如何对得起陛下捡拔?如何对得起大宋列祖列宗,阻碍迁都之人,便是大宋之罪人。陛下,臣枢密使刘珙,赞同迁都之议!” “好!”赵昚被刘珙的话说的心潮澎湃,不由得狠狠一拍龙案。 “你们的心思,朕自然明白,不过,朕告诉你们,你等尽皆是朝廷肱骨之臣,该是百姓的依仗才是,为私利而忘国利,便是你们该做的吗?朕主意已定,迁都之事势在必行。刘珙,由枢密院拟定,开封府防御兵马调遣事宜,史浩,以最快的速度拟定迁都之时日以及一应所需。朕给你们十日时间,届时不能上报者,你们头上这顶乌纱,也没资格戴下去了,退朝……” 说罢,赵昚根本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便是直接甩袖而去。 朝堂之上,众人神色各异的对视片刻,随后默默退出了大殿。 一天的时间匆匆过去,各个衙门之中的气氛有些微妙,待到傍晚下差十分,一顶顶各色的轿子开始在临安城穿梭起来。 史浩的府邸中! 书房之内,史浩独自端坐。 他眉头紧皱,一旁的茶盏已经放的冰凉,却是并没有吃上一口。 这一次迁都的事宜,史浩极为纠结,若是按照他本心的想法,迁都自然是好事,尤其是对赵昚和朝廷,几乎是一次质的改变。 他有足够的信心,若是能够顺利迁都到开封,整个大宋将会快速发展,远比陷在南边儿这个泥潭之中好得多,并且,赵昚虽然不敢说比之先贤,可也算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皇权的集中,能够让他减少更多的掣肘,对于各方面的政令,也能够快速施行。 而且,迁都回去对于北地的百姓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时间太久,现在已经过了一代人的时间,若是在拖延下去,那北地是否能收回来,还有什么意义?现在北地那些年轻的宋人,他们出生在金国,一直在金国的统治之下,他们还会认为自己是宋人么?还会对大宋有什么归属感么? 到时候,大宋在想要向北用兵,对于那些人来说,便不是王师北顾,而是吃略略的侵略,那时候,想要收回故土将会更难。 可让他为难的是,从自身来说,迁都返回开封,对于整个家族来说极为不利,对于他史浩来说,同样也极为不利。 首先来说,皇权与相权之间本就是对立的,属于一方多了另一方就会少的关系。这些年,不过是史浩大多与赵昚的意见一致,所以,皇权与相权的相争并不明显,但是,一旦迁都,势必会造成皇权的集中,毕竟,一群没有了根基的大臣想要再度建立起根基,不仅需要时间,甚至还需要运气。 届时,赵昚怎么可能会放弃彻底掌控朝廷的机会? 想要对朝廷的掌控力更强,赵昚该怎么办?只有争夺相位手中的权利,甚至,到时候他这个左相很可能成为一个空架子,这让他如何接受? 其次,国都在江南,对于江南大家世族来说,有着无尽的好处,可若是迁都走了,那这些好处自然会流失,包括他史家也同样是如此,所以,哪怕知晓迁都有着好处,可是史浩依旧没有同意,甚至在与赵昚的奏对中默不作声。 至于现在的局势,他同样看得明白,这也让他很是担忧。 说实话,对于赵昚这个皇帝,史浩还是极为满意的,至少比之前的赵构强了很多,他有理由相信,赵昚能够带领大宋走向强盛,可是,这一次因为迁都的事情,很显然已经关乎到了皇位的稳定。 能够左右皇位稳定的因素有很多,但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这满朝文武以及世家大族与皇权的利益不一致。现如今,赵昚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