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初眼底残留的温度在一瞬间褪去，下意识捏住袖子里的纸人，在确定自己周围没有人盯着后，才往对面的客栈走。
短短几步路，心里将可能做这件事的人迅速筛查了一遍。
不可能是房间内的单达齐，他若是发现有人窥探，第一反应是停下说话，追查到底，不可能放任傀儡背后的人离开。
也不会是越竹笙，她的人只会立刻将她带回城主府，一颗忘尘丹喂下去，永绝后患。
至于越松云，他只想要她远离涂水城，或送走，或灭口，没必要打草惊蛇。
至于宋知游……也不会是他。
她才刚让宋知游听到她的声音，引导他看到一张被玉佩改换过的脸，看他的神色，当时应该没有分心做别的事。
而沈玉厘和谢涞，没有理由这么做。
况且他们一个剑修一个刀修，轻易操控不了鸟兽。
她一路走回客栈，上了楼梯，回想着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林罕走下酒楼楼梯时，看向她的那一眼。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不想她插手涂水城的城务，还是不想她接近单达齐？
思绪还未整理清，她忽然脚步一停，捏着纸人的手瞬间握紧。
脚下急转，向客栈外走去。
“怎么了？”云在急忙跟上。
裙摆翻飞，虞初初走得极快，穿过街道，走向群居巷道。
“程舟戎不见了。”她偏首看向小跑着跟来的云在，语气凝重。
云在脚步一顿：“他不是在城外吗？”她们现在去的并不是出城的方向。
“傀儡纸人跟着他一起不见了，有纸人在，一时半会死不了。”虞初初说，“找他之前，得先知道他杀的什么人。”
云在垂下的手紧紧抓住衣裙，唇色抿得发白，但很快压下了心中的慌乱，快步追上她：“那我们得快点，程大哥身上还有伤。”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二人来到了几日前和程舟戎分开的巷子口，进入四通八达巷子，找到了那间小院。
此时的院门外贴着封条，封条下是灵察司的灵力结界。
虞初初只扫了一眼院门，并未停留，转过下一个巷子口时，袖子里的纸人一跃而下，顺着墙角，跑向被封印的小院。
在离小院不远的另一处岔路口，蹲坐着两位头发花白的凡俗人老者，中间是方石磨，磨盘上摆着块日久掉色的棋盘。
虞初初脚步慢下来，在一人身后站了站，眉头皱起：“您怎么下这啊…”
对面的老汉立马抬头瞪眼：“观棋不语，你这娃娃，懂不懂规矩？”
虞初初在棋盘跟前蹲这：“我不说话，只看行吧。”
对面的老汉哼声不语，倒是她手边的老伯笑眯眯地落子，抬眼看她：“想打听事？”
虞初初也跟着笑：“您好眼力，我是想跟您打听打听，那边那个被灵察司封了的，是什么人家？出了什么事，他们家院子好买吗？”
“嘿，看上什么院子不好，看上那晦气的。”对面的老汉一脸嫌弃：“那里头死了人，不吉利，再看看别的吧。”
“这可是主城，还能闹人命？”虞初初惊讶道。
“你还别不信，那天官爷来的时候，有人凑热闹去看了，听说肚子都被喇开了，满院子全是血，啧，看了的都得做噩梦。”老汉说。
虞初初：“那多半是在外头犯了事，躲在这，被仇家找上门了。”
老汉摇头又叹气：“不好说，这人住在这十来年了，没听说有什么仇人，先前还有个媳妇，他大舅哥也在，大概七八年前吧，他媳妇没了，听说是被他大舅哥杀了，这人就是那时候疯的。”
虞初初也跟着叹气：“这么说还挺可怜的。”
老伯点点棋盘，示意对面老汉落子：“这一片的院子是城主前些年才下令修葺过，价高，你要是想买个便宜的，不如去后街巷看看，宁愿买远些，也别买这不吉利的。”
虞初初忙说是，看他们下完这一盘，顺便问了几句附加院子的价位，这才带着云在离开。
两人到了一处没人的墙角，小纸人没多久就跟了过来，空白的脸上裂开口子，吐出一堆东西。
云在看着这一幕惊得长大了嘴，愣住。
虞初初拎着没灵气的紫菱剑，扒拉着纸人吐出来的东西。
有新鲜的花瓣、带血的园土、地砖、瓦片，还有半根断裂的门闩。
云在拧着眉头：“这都是什么？”
虞初初翻看得仔细：“院子已经被灵察司搬空了，这些是沾了院主人气息的东西。”
“那这些上面有程大哥的气息吗？”云在问。
虞初初摇头，目光被半片瓦片吸引。
瓦片灰旧，带着风吹日晒的残痕，一角已经断裂，吸引她的正是裂痕处残留的半边纹路。
看清楚纹路后，虞初初脸色骤冷，幽深的眼底如同一潭寒渊，巨浪翻涌，将她极力伪装的平静全部淹没。
她握紧瓦片，断裂的棱角几乎陷入皮肉。
云在被她突然释放的威压惊到，险些跌坐在地上，缓慢将手覆在她握着瓦片的手上，小心地问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虞初初微呼出口气，看向云在的目光森寒，如同淬了一层冰，看得人心底一惊。
“我好像脾气越来越差了。”她缓慢眨动长睫，遮掩下眼底的巨浪，语调僵硬地说。
“没有，你脾气很好。”云在慢吞吞收回手。
虞初初目光微滞，纸人在这时攀上她手臂，明明没有脸，却让人看出几分蠢蠢欲动。
这是她身上此时唯一能用的傀儡，筑基境修士，靠生术符勉强行动，若是没有这些，她什么也做不了。
理智有了一丝回拢，她拨动灵戒，取出一块巴掌大的芥池。
芥池依托灵力，悬于手心之上，漆黑的瞳孔中映照着芥池艳丽的光泽，显出几分与平日笑颜不符的狠戾。
在她站起身的瞬间，悬在半空的芥池失去依托，跌入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