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帝君拄着凭几撑头而坐,半睁着眼睛欣赏眼前的一树白梅。姜子牙敛衣下拜,神情极度虔诚。东华帝君凝眉半晌,垂眸悄声低叹,“姜子牙,马招娣与冥王之间到底有何纠葛,你有必要知道吗?”
姜子牙挺直脊背,眸光直直映照进东华帝君的眼波。东华帝君体味出姜子牙的态度不容回绝,轻然叹问,“前尘往事罢了,你何苦非要揪着那些虚无缥缈不放呢?”
姜子牙飘逸俊颜此刻沉静如水,薄薄的嘴唇恍若刀裁,“过去子牙也认为逝者如斯当作如是观,但经历了诸多磨难,子牙深以为因果循环绝非虚言。帝君,时至今日,子牙倒宁愿痛苦的清醒,也不要再糊涂的舒坦了。”
海上三岛的烟云渐薄,勾勒出清嘉叠巘的分明轮廓。东华帝君眉头舒缓,感慨道,“或云深雾绕,或天朗水清,大家只顾脚下,从来不去想峰回路转之地究竟是什么。只有雾色将退未退之时,才会好奇要探究这白茫茫一片背后的景致。”
姜子牙唇畔漾出一涡淡淡的笑纹,“帝君可是后悔,当时不该将封神榜一事告知子牙。”
东华帝君摇了摇头,微微笑道,“马招娣是人间商王武丁之王后妇好转世。”
“阿嚏!”马招娣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面露不适,揉了两下鼻子。姜淑祥从姜伋的殿阁取来一件貂裘给马招娣穿戴,不想马招娣竟反手用貂裘裹住了姜淑祥的身子。母女俩推来让去了半天,最后马招娣扯过一床丝被披在了身上。姜淑祥的脸上虽然挂着哭笑不得的表情,心却是像泡在了蜜罐子里一样。侍从奉上热水甜点后窸窸窣窣地退了出去,马招娣干嚼了两口后担忧地跟姜淑祥抱怨,“糖糖,你说你这个爹,不就是去趟海上三岛么,这磨磨蹭蹭的多长时间了还不回来。”
姜淑祥贴心地给马招娣暖手,“或许是东华帝君有什么要紧事嘱咐爹吧?”
马招娣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下眼睛,“大晚上的能有什么要紧事啊?这天又没塌下来。”
姜淑祥垂着眼睫抿嘴笑着,没接马招娣这话。马招娣把姜淑祥的手拢进自己的衣袖,唉声叹气道,“你这一帮娘暖手啊,我就想起你弟妹了。你说鲛儿这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这都第三胎了,就没有一回是顺顺利利分娩的。也不知道她这会儿舒服点没有,这要是有个万一,咱们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姜淑祥安稳道,“娘,弟妹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估摸着再过三五天就能清醒了。”
马招娣紧紧团起了眉毛,态度并不十分乐观。姜淑祥见自己言语宽不了马招娣的心,便刻意转移了话题,“爹去海上三岛谒见东华帝君也该回来了,您要不要去厨房敖一碗甜汤候着?”
马招娣站起身来,丝被滑落到了地上。她揣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抬脚匆匆奔向门口,“糖糖,你好生在这待着,我去鬼门关迎迎你爹。”
这个时辰,神殿的重重楼阙早已悉数落锁,任凭是谁擅自游荡行走一经发现俱是重罪。姜淑祥从姜伋处知晓此项严厉规矩,哪会放心由着马招娣这样出去?既然拦不住,索性就跟着去,总归不能让马招娣一人受刑就是。所幸马招娣也不是个笨到家的,一路牵着姜淑祥贴着墙根疾走,还不忘记时不时地回头提醒姜淑祥噤声。姜淑祥小心翼翼地护着马招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蓦然她留意到敖丙掩护一个女鬼在前头闪电般掠过,不禁犯起了嘀咕。临近鬼门关,姜淑祥望见敖丙被鬼差锁拿,表情陡然紧张。马招娣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跑到鬼差面前,“你们干嘛抓他,他犯什么错了?”
鬼差没有回答,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疾言厉色地催促着敖丙离开。马招娣双眼发愣,这时另有鬼差押着一名被锁链五花大绑的女鬼从柜门外推推搡搡地进来,姜淑祥看清女鬼面目后惊诧怔住。马招娣惶然半天,掉头拔腿就跑。这时候回过神来的姜淑祥一把拉住马招娣,“娘,您这风风火火的又要去哪啊?”
马招娣轻轻挣脱开姜淑祥的右手,急吼吼道,“娘当然是去求见冥王啦。泰山府君不待见我,你弟弟昏迷不醒,现在能救小敖的只有冥王了。”她顿了顿,思忖片刻,吩咐姜淑祥,“你马上回阳间把东海龙王请过来,到底是万八千年的老神仙了,说不定冥王肯赏他一个面子。”
凌虚阁一众婢仆因冥王的归来而纷纷屏息凝神,前进后退衣不沾尘悄无声息。驻守殿阁的护卫们遥遥看见马招娣横冲直撞举止无度,赶忙上前拦截。马招娣急不可耐,嚷嚷着要见冥王。护卫们都曾经风闻阐教姜子牙之妻马氏性情凶悍泼辣,对她的为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他们生怕她在凌虚阁闹开惊扰到冥王,又碍于她是公子之母君上宾客的身份不能任意处置,遂权衡再三后好言安抚,将马招娣请到了偏殿奉茶,同时去禀报正在驾前侍奉的冰魄。马招娣哪有兴致喝什么茶,她干等了片刻不见回复后,竖着眼睛朝着一旁的侍婢大吼大叫,狠狠将茶杯掼到了地砖上,恰巧破碎在了闻讯而来的冰魄足前。冰魄绷脸挑眉,定定地平视马招娣。马招娣气性过了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立即点头哈腰地赔笑了两声。冰魄淡淡嗯了一声,拂衣而坐,“姜夫人夜半叩阙,究竟有何要事?”
马招娣急叨叨地说道,“敖丙被鬼差抓走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冰魄神色一变,厉声道,“敖丙虽遭贬斥那也是公子跟前的奴才,是谁胆大妄为僭越犯上?!”
忖度着个中情由马招娣也未必清楚,冰魄亦不再追问,抬手指着一名侍婢,吩咐她出去打听。侍婢领命而去,须臾捧着一卷宗副本回来。冰魄读罢,眉毛拧得死紧,起身往寝殿过去。这会儿冥王正坐在床榻上搂着冥后亲吻,冥后依偎着冥王婉转承欢。冥王捋着冥后散乱的青丝,柔声笑问,“今晚怎么这么体贴啊?”
冥后灼艳粉面埋在冥王的怀里,幽幽地道,“妾违背规条惹恼王上,妾还以为恩宠再也不会降临凌虚阁了。”
冥王抚摸着冥后光滑细腻的肌肤,俯首吻了吻冥后的眉眼,“你行差踏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回如何就怕成这样?”
冥后仰头,光洁玉臂环上冥王的颈项,“从前妾虽曾任性妄为,到底是在闺帷之内,不伤大体。但此番牵涉前朝政事,妾委实惶恐之至。”
“原来你还知道外朝内廷有别啊。”冥王宠溺地刮了一下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