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顺劝道,“爹也忙碌许久了,不妨稍事休息,媳妇会在这伺候的。”
姜子牙晃了晃头,温声说道,“爹不累,倒是你,两头跑一定很辛苦,且去眠一眠吧。”
鲛儿真切听出了姜子牙蕴含在话音内的坚持,可她也委实心疼姜子牙眼窝黑青的憔悴,因此抿住嘴唇迟迟不肯移步。姜子牙感激鲛儿的孝顺和温驯,故而嘴上催促愈加严厉。就在此时,马招娣悠悠醒转,散了神采的双眼好比黎明前的黯淡晨月。拼尽全力提起一口气,马招娣嘶哑着喉咙哀声恳求,视其情态仿佛是在交代后事,“相公,我要是走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咱们的孩子,不要让他们受欺负。”
姜子牙眼底倏然涌出一层泛酸水意,心下慨叹这便是女子天性。从前疯癫之时举止常常活泼过头,孕中却是难得安静沉稳。危难临头,心里所挂念的永远都是孩子。姜子牙低头抑住交织情愫,哭笑不得地斥声说道,“你往哪走啊?糖糖马上就要嫁人了,你走了,这婚事岂不是又得耽搁三年?”
马招娣浑身猛地一颤,本已被死气凝固的眼波瞬间急速流转起来。她挣扎着坐起身子,气喘吁吁地嚷嚷道,“我要吃饭,先吃四十个馒头,再喝十六碗羊汤。”
“招娣你……”姜子牙明显听见了自己下巴摔落在地的声音,一壁拥住马招娣一壁怨声调侃,“我说招娣,你也太能吃了吧?你看看你,吃这么多,还这么瘦,多浪费粮食啊。”
马招娣整个身子都压在姜子牙的肩上恨声反驳着,声音虽弱气势却较平时还要强硬三分,“你要这么说,那我更得多吃了。我要不长得结实些,那起子小人一准儿爬到我的头上来。”
姜子牙明白马招娣话里所指,吩咐鲛儿下去准备吃食后搂着马招娣叹息不已,“天下父母爱子之心皆是一般,云氏也是为了百里鹏的前程打算。如今世道纷乱,武将比文官更容易出息,何况百里家本来就是武德传世,云氏激动也是人之常情。”
马招娣闻言脸色瞬间阴沉,起身昂首怒睇姜子牙,“百里鹏外放邯郸是二公子的教令,云氏凭什么来找我们糖糖的麻烦?这事儿又不是我们糖糖撺掇的。”
“但糖糖也的确在这件事上开口了啊。”姜子牙轻轻拍抚着马招娣的后背,唇角附上马招娣的耳畔,“糖糖被逐出夫家后,我也曾仔细反思过。糖糖不容于百里家,百里鹏不喜欢她是一方面,糖糖与舅姑想法不合也是一个重要原因。百里海夫妇盼望百里鹏驰骋沙场光耀门楣,奈何百里鹏提不起长刀挽不了硬弓。糖糖特意托我向孔宣求取孔雀神木,除了降妖镇宅,也是为了帮助百里鹏建功立业。可惜啊,百里鹏到底不是那块料啊,糖糖只得替他另谋前程,只是百里海夫妇始终自欺欺人,不肯接纳糖糖建议,真是枉费了咱们女儿的一片苦心哪。”
马招娣哼了一声,重新伏卧姜子牙怀抱,“饶是如此,这回也怨不得我们糖糖。二公子既然问了,糖糖当然要据实回答,难不成就为了全他百里家的颜面,就要不顾大局胡乱举荐么?”
姜子牙挑起一绺马招娣的头发,缠绕上手指随心把玩,“他们不也是没辙嘛。归属朝歌时,闻太师尚在,百里鹏只需干出一番成绩,自有升迁之路可走。然依附西岐后,朝中唯有一个李靖,还因为昔年恩怨心怀芥蒂,百里鹏不从军,光靠一个百里海,想要恢复百里家早年盛景,还不知道得熬到什么时候。现下好了,苦苦折腾下来,盘算全数落空了。”
“全数落空?”马招娣转了转眼珠,手猛地攥上姜子牙的衣襟,“相公,你的意思是,百里家彻底没戏唱了?”
姜子牙浅浅一笑,眸中的嘲讽半点也不遮掩,“百里海拿武吉说事,在侯爷面前状告我因私废公打压忠良,侯爷遂命百里鹏与武吉在校场比武。结果百里鹏在武吉手上一招都没走过,众目睽睽之下百里海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好看。”
马招娣微微抬起了身子,眼睛睁得圆圆的,“那百里海可有厚颜狡辩,说武吉是因为有法术傍身才占尽赢面的?”
“夫人真是越来越通透了。”姜子牙刮了刮马招娣的鼻梁,眼角弯弯,“夫人所想不错,那百里海的确是如此托词的。于是侯爷便随手指了一个不懂法术且入伍不满三月的士兵与百里鹏比试,这回百里鹏果然有本事多了,三十招后才落败。”
“那百里家眼下的处境……”马招娣直直仰望姜子牙,眼中盛满了紧张和担忧。姜子牙待人素来宽厚温和,此刻却口出凉薄鄙言,可见他是生气到了极点。姜子牙垂下眼帘与马招娣对视片刻,心中感佩马招娣的纯洁善良,“百里鹏有治政之能,为夫自然不会埋没人才。侯爷已当场下诏,命百里鹏克日赴邯郸上任。”
“那便好了。”马招娣松了口气,缓缓说道,“百里鹏毕竟为糖糖豁出过性命,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这是自然。”姜子牙俯身描摹马招娣的灵秀眉眼,唇角噙上魅惑微笑。马招娣伸展双臂抱住姜子牙颈项,柔软唇瓣就要吻上姜子牙的脸颊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三响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