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和东海龙王连哄带求地把泰山府君拥至了饮春居,守在殿外的阎罗王见状立刻上前请礼。泰山府君抬手叫了声起,不辨喜怒地问道,“本君听说,敖丙又闯祸了?”
阎罗王俯了俯身子,微笑回道,“敖丙从来都是小错不断,公子都习惯了。”
泰山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不满的口气吹得胡须跟着飘了两飘。东海龙王紧张不安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是小错,那姜公子也应该没对敖丙动重刑吧?”
阎罗王瞥了眼东海龙王,不冷不热地说道,“公子亲自执鞭,惩戒之时我等皆在殿外伺候,具体情况确实不知。倒是公子的长兄这会儿还在殿内跪着,公子是半点好脸色都没赏他。”
泰山府君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毛,姜子牙却已按耐不住冲了进去。泰山府君和东海龙王提步跟上,眼见马昆袒胸露背散发披拂,面上皆是一愣。姜子牙蹲下身来,伸手帮马昆捋了捋头发,“阿昆,不管怎样你先起来,这里阴气重,你这样跪下去会没命的。”
马昆摇了摇头,虚弱着气息坚持道,“姑父,您就别管我了,我必须得跪,一定要跪到家主消气肯饶恕我为止。”
姜子牙霍然起身,甩袖扭头看向阎罗王追问姜伋去向。阎罗王抿唇不答,姜子牙暗自掐算后眉头倏地攒紧。攒眉千度,姬发正襟危坐凝睇姜伋,声音低沉如石沉深潭,“内弟,能告诉我你不动程烷的真正原因吗?”
姜伋莞尔,笑意轻微如同鸿毛浮水,“二公子,您这是明知故问哪。”
姬发探身给姜伋斟茶,君山银针升升沉沉,“内弟何时出任虎贲氏?这职位已然空得太久了。”
姜伋暗自握了握拳,没有去接姬发递过来的茶,“二公子,事到如今你还敢用我?”
姬发端茶至姜伋眼前,眸中凛意充盈,“我敢用,你可否敢接?”
“我喜欢激将法。”姜伋唇角上勾,双手接茶,“这么好的茶,不接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姬发笑得深沉,盯着氤氲的热气渐渐散去。姜淑祥掀帘出来,跪坐在姬发身边软语安慰,“人走茶凉本就寻常,你又何必过分执着呢?”
姬发敛起笑容,看向姜淑祥的眼神温柔得能沁出春水,“世态炎凉,我从不执着。但是我走之前,总要把你安置妥当。”
姜淑祥挽上姬发的胳膊,恳切劝谏,“制衡之术是能保国家政治和谐,然运用不慎也会导致亡国乱家,那帝辛就是个例子啊。二郎,旗鼓相当才能平衡,姜伋心机深沉,四弟未必压得住他。”
姬发握上姜淑祥的手,眼神中透露出令姜淑祥心安的温暖,“内弟是心机深沉,但他同时也知时达务。有他和四弟互相牵制,姜家和姬家便谁也不能再进一步,你和孩子自然高枕无忧。”
姜淑祥垂下羽睫,愧疚靠上姬发胸膛,“本欲同你俯瞰苍生,不想反成了你的拖累。”
姬发爱怜地摩挲着姜淑祥的鬓发,垂首附在她的耳畔喁喁细语,“你我共攀绝顶,哪里就成了拖累?淑祥,我盼着与你共赏江山繁华。”
姜淑祥柔声答应,心潮却丝毫不见平稳。姜子牙拉着姜伋在琼枝间穿梭,同样胸怀重重忧虑,“果果,你娘亲传话过来,说散大夫这会儿已经带着虎贲氏的任命书和官服在府上等候了。”
姜伋扯了扯嘴角,随手折下一根琼枝,“姐夫果然有胆量,我这样的人他都敢用。”
姜子牙顿足道,“国家草创之时,用人当然是要不拘一格。爹不是怕姬发现在会把你怎样,只唯恐他将来……他自是不敢夺了你性命,但是这世上也有不少磋磨人的法子不是吗?姬发是怎么想的,爹看得出来。可是果果,你聪明有余决断不足,如若将来姬旦和姬奭联手,凭你一己之力未必弹压得住。”
“姬奭?爹说的是侯爷的那位庶长子?”姜伋怔愣过后莞尔一笑,无甚在意地轻轻拨弄着手中琼枝,“姬奭就算与姬旦联手,也未必能一体同心。人心这东西,本来就是捉摸不定的。”
姜子牙看了姜伋一眼,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不管怎样,先让你大哥起来吧,再跪下去,可真要出人命了。”
姜子牙估摸得很是准确,马昆捱到此刻已是极限。姜伋似是不忍地别过脸去道了声起,转身将手里的琼枝仔细插进侍从奉上来的双耳红瓶之中。马昆颤巍巍地俯身叩首,嗓子已经干哑得不成样子,“家主,奴才偏听偏信自知死罪,还望家主成全奴才的一片忠心。”
“忠心……”姜伋停住手上动作,面色变幻不定,“大哥你……究竟是忠心于谁呢?”
马昆抖着身子,模糊视线瑟瑟落上姜伋靴履,“奴才曾教导小敖莫要揣摩上意自作聪明,结果奴才自己反倒犯禁,失去家主宠信。”
“大哥言下之意,你是忠心于我,这次不过是一时判断失误?”姜伋半跪在马昆头前,伸手掐住马昆的下颚,“大哥何以判定,敖丙之意便是我之意?”
马昆吃痛,艰难地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一句尚算连续的话语,“奴才以为,家主是要借机向程家示好。”
姜伋危险地眯起眼睛,手上力道渐次收紧。马昆猜得没错,程家在自己眼里从来不是对手,而是一张很好用的挡箭牌。陪着程家慢慢周旋,彼此相安无事,才是上位者最愿看到的结果。不是没想过清除程烷,而是碍于程烷望江楼主的身份,在没有找到新的平衡之前,程烷还不能轻动。自己也曾想过把望江楼转到程姬氏母女的名下,可这样一来,望江楼也等于是攥在了自己手中,马家以后只会更加点眼。这局棋下到这里,自己即便再不情愿,也须得给程烷几分颜面。这本是自己心底的盘算,岂料马昆居然能看得明明白白。姜伋感觉很不好,说话时口气不禁有些不善,“大哥,像你这样的聪明人,给我当差可惜了。”
马昆挺住下颚骨头破碎般的痛苦,竭尽全力地绽出一丝真诚笑容,“聪明人命短,奴才万分渴望自己能活得长久。”
姜伋嗤笑一声松开手,甩袖起身扬声问道,“外头是谁在伺候?”
“禀公子,是奴才敖丙。”敖丙闻得姜伋召唤忙趋步入内,掀袍跪在了殿门口。姜伋不着痕迹地关切了敖丙一眼,淡声吩咐,“送大公子回阳间休息,再把这个插瓶送至水晶宫,就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