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药汁苦得姜伋直淌眼泪,强压呕意咽下最后一口后终于忍不住锤床大怒,“这碗药是谁熬的?拖下去给我重打二十板子!”
“喏。”随侍在侧的敖丙立刻召来鬼差把侍奉汤药的一众婢仆拖出了殿去,不消片刻外面便响起了竹板敲击臀部的声音和婢仆们凄厉的求饶之语。一名捧着漆盘的婢女跪了上来双手高举过头,敖丙探身拈起一枚挂了冰糖的红果喂给姜伋甜嘴。口中苦涩淡了些许,姜伋的怒气也随之散了大半,“罢了,他们也是履行职份不应加罪。停止行刑,备些赏赐以作安慰。”
“喏。”敖丙服侍姜伋安歇,放下帘帐后领着婢仆退了出去。殿门外,鬼差们还在卖力地照着一块扑在地上的驼绒毯子狠狠抡着竹板,坐在旁边的婢仆们憋住笑意大声地哀嚎着。敖丙耸了耸眉毛拍手制止,低声说道,“公子知道你们受委屈了,已经命我给你们备了礼物。你们伺候汤药也都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谢公子恩典。”婢仆们正了神色行礼退去,敖丙负手吩咐剩下的几个,“你们留在殿外伺候,两个时辰换一次岗。”
“喏。”婢仆们分散各处驻守,敖丙转头正要回殿服侍,不意却被自身后匆匆而来的阎罗王唤得停住了脚步。敖丙不满地蹙起眉头,一壁留意殿内的动静一壁小声地呵斥,“阎罗王身为执事,难道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记得了吗?公子寝殿外,岂是能轻易喧哗的?”
阎罗王瞪起眼睛责问,“氐氏前来请罪,已经在偏殿跪候了半个多时辰了,你到底有否禀报公子啊?”
敖丙解释道,“你第一回传话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禀报过了。公子迟迟不提处置之法,我也不好擅自催促啊。”
阎罗王拧眉思忖,片刻后绷脸下令,“敖丙,我有要事需面禀公子,你即刻通报!”
敖丙伸臂阻拦,“不就是处置一个犯错的姬妾嘛,等等又何妨?公子刚刚睡下,难道不是公子的安康更为要紧吗?”
“我真是为公子的安康着想。”阎罗王陡然肃容,厉声言道,“小敖,氐氏不是普通的姬妾,她是昊天上帝的义女,九重天钦封的诸侯。公子一日不处置,她就一日是戴罪之身。氐氏只要戴罪,便不能参加鬼节庆典。今年的鬼节庆典,东华帝君和昊天上帝悉数列席,看不见氐氏在公子身旁伺候,天界会作何猜想?到那个时候,公子劳心动力绝不会比现在少!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你还要拦着吗?”
“我……”敖丙私下计较一番后还是没敢放阎罗王进去,这时姜伋却裹着一件月白色的家常衣裳缓缓走了出来,“待氐氏跪足两个时辰便打发她回去吧,这就是本座对她的惩罚。”
“请公子恕罪。”阎罗王单膝跪地,垂头拱手,“氐氏枉顾礼法恃宠生娇,所犯乃内廷重罪,公子惩罚过轻,恐遭冥官非议。”
“荒谬!”敖丙打量了眼姜伋的脸色,出言驳斥道,“氐氏乃公子婢妾,恩宠冷遇端看公子心意,岂容外臣随意置喙。”
“内廷教则系王上钦定,公子不可不遵啊。”阎罗王改变跪姿匍匐在地,怦然一声前额触地,“公子偏宠氐氏无可厚非,只是公子身为上殿言行皆入史籍,臣忝居公子执事,便不能容许偏宠妾侍四字留在公子的那几页上!”
“阎罗王你放肆!”敖丙闻言不禁目眦,姜伋抬手拍了拍敖丙肩膀,淡笑着放下身段亲自把阎罗王扶了起来,“卿志虑忠纯言之有理,只是氐氏历经艰辛为我生下得儿,这会儿又刚出月子,若真按照内廷教则惩罚,六十冥火鞭不啻要去了她的半条命,你叫本座于心何忍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本座对太微宫也不好交代啊。”
“氐氏为公子诞下麟儿且分娩辛苦身体虚弱,公子酌情减刑有情理可循,起居注上记载得清楚明白,相信任谁都不敢有半点微词。”
“既然如此,本座就依阎罗王所奏,责罚氐氏冥火鞭三十,赐伤药。受刑之后不必过来谢恩,你直接送氐氏回水晶宫养伤,顺带把鬼节庆典的流程给她一份儿。”
“喏。”阎罗王颔首领命,拱手退了下去。敖丙恭敬上前扶着姜伋慢步回殿,避过婢仆耳目悄悄向主子赔笑讨赏,“公子,您答应赐给奴才的那支碧玉鸳鸯钗……”
“知道你要拿着那钗向你妻子献宝,一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姜伋临窗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上插在比翼双飞同心瓶里的水晶兰,“小敖,你说负荆请罪这个主意,是谁给她出的?”
“不是您长姐就是您父亲,我猜是您父亲面大。”敖丙跪下身子给姜伋斟茶,却不是姜伋素日饮惯了的君山银针,“碧游宫送来的雨花茶,据说有平喘醒神的功效。看来在通天教主眼里,您也就值这一盏茶。”
“通天教主若是这个意思,那这盏茶也到不了本座的手上。”姜伋举起茶杯啜了一口,冷峻的脸廓棱角分明,“通天教主此举意在奉茶请罪,君上和本座虽接受了他的心意,但销魂符一事,本座料想他也明白,这并不是区区一盏茶就能了结的事情。”
“这自然是。”敖丙取出绢帕为姜伋拭去额角冷汗,故作轻松地顽笑道,“我以为,若说销魂符是一块黄连,那通天教主就是那个可怜的哑巴。”
“你惯会胡说逗我开心。”姜伋靠上凭几,脸颊终于支撑不住晕出一抹苍白,“鬼节庆典结束后,君上会在咱们殿阁宴请宾客同僚,我已禀告君上,让你负责宴会筹备事宜。小敖,前千万别让本座失望。”
“谢公子抬爱,奴才定不负公子所托。”敖丙受宠若惊,赶忙施礼谢恩。姜伋莞尔一笑,深深的眸光跳出窗角,寂寂地寥落在了两日前便铺好的遥遥不见尽头的绚红锦毯上。那是一条注定孤独的漫漫长路,因为现在的他,抑或将来的他,怕都已无心心相印的爱妻携手相伴了。呵呵,他所有的成就都是为了能配得上他的妻子而拼命挣来的,可当他即将站到巅峰的时候,他的身边却只剩下了凛冽呼啸的阴风。
“今天的风似乎比平时强了许多。”姜伋望着四面大敞的殿门,喃喃低语。侍候在侧的婢仆摸不透姜伋的心意不敢妄自接话,只得怯生生地下跪请示,“公子,要奴婢将殿门合上两扇吗?”
“今日神殿除凌虚阁外所有殿阁的殿门都要敞开,你不知道吗?”姜伋一个责问的眼神横了过去,吓得这名婢仆登时瑟瑟匍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