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冥官分列两侧,姜子牙身着西岐丞相朝服离身阶下,仰头望着端坐阶上的姜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唏嘘感慨。天下父母皆盼望子女成龙成凤,原来自己也不例外啊。姜子牙眼角向上扬起一抹欣慰,凝睇片刻后心甘情愿地垂首躬身,“天界阐教元始天尊门下姜子牙拜见冥界上殿。”
“呃……九重天太白金星李长庚拜见姜公子。”李长庚在旁看见姜子牙向自家儿子行礼不禁怔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座上的姜伋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颔首还礼后温声吩咐,“阎罗王,给两位看座。”
阎罗王俯身承命,抬手招来仆役上前设座。姜子牙莞尔道谢,掀衣与李长庚在阶下安坐。姜伋表情亲切,微微前倾身子恭声相问,“不知二位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李长庚开口作答,姜子牙却以眼神示意他止住话语,随即朝着姜伋淡然轻笑,“我等听闻公子大婚,特来道贺。”
“大婚?”姜伋笑脸僵住,浓稠的眸心晕出一点瑟瑟寒意,“天庭打发婢子辱没本座在先,遣你们二位来嘲弄本座在后,你们天界未免太过分了。”
“上殿这话,子牙委实听不明白。”姜子牙唇边笑意不褪,和暖着嗓音说道,“彩云仙子姿容姝丽品性柔嘉,堪为公子良配,何来辱没一说?”
“彩云仙子品阶低微,又曾在太微宫为婢,你居然会认为她配得上我冥界命妇之首的身份。”
“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彩云仙子举止端庄品德高尚,绝对衬得起公子冥官之首的地位。”
“姜先生言下之意,是说昊天上帝之女,北海水晶宫之主,海神之后氐氏,举止有失,品德不修咯?”
“姜子牙,你故意找事儿是吧。”李长庚附至姜子牙耳畔低声咆哮,姜子牙反手按住李长庚起身动作继续说道,“氐氏被废三界皆知,若非举止有失品德不修,焉能如此?”
“氐氏隶属本座内廷,如何处置于她乃君翊殿内务,无需向尔等解释。至于迎娶彩云仙子一说,纯属子虚乌有,本座择谁为妻,君上自有圣裁,不劳天界费心。”
“既然如此,就当在下今日白跑一趟了。”姜子牙唇角流露出大局尽握的浓重笑意,拉起尚在懵然状态的李长庚告辞离去,稳健步履行至殿门时被姜伋从背后叫住,“劳烦两位转告通天教主,销魂符一事本座必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姜子牙骤然顿足回首,锐利目光恍如宝剑直逼姜伋面门,“鬼节盛典当日泰山府君明确表示不再追究此事,你这是准备公然违逆泰山府君法旨吗?”
“截教恶徒三番两次挑衅君上威严,君上仁慈均不予追究。孰料截教包藏祸心,竟欲献女迷惑本座,委实歹毒,岂能就此放过?你们回去吧,阎罗王,代本座送客。”
姜伋拂衣而去,垂地长袖掠过冰凉地砖卷起酷寒阴风一阵。姜子牙负手匆匆踏出主殿,李长庚加快了脚步方才勉强跟上,“你们父子俩这是唱什么双簧呢?”
“唱双簧?”姜子牙狠狠剜了李长庚一眼,愤然说道,“你没长耳朵不会听没长脑子不会想吗?我刚才已经逼得姜伋亲口否决选妻一事,可没想到他会再把销魂符那事儿给翻出来。”
“申公豹以销魂符取敖丙性命之劣行无可辩驳,但他毕竟是殷商国师,你若在此时出手摘他项上人头恐怕会挑起商军怒火扰乱周军伐纣计划。但若由通天教主出手教训,似乎也有不妥之处啊。通天师叔保全申公豹言犹在耳,这会儿出面自打嘴巴不说,更是等于他承认了截教门徒不遵三清法旨意图违反天道的罪名。不妥,极为不妥。”
“你当我不晓得其中利害?阐截同源,截教出事,阐教也难独善其身。只是果果这回铁了心肠,凭我一人之力恐无力回转。为今之计,只能指望昊天上帝了。”
“鲛儿宫主在你儿子的手心儿里攥着,昊天上帝怕是也使不上全力,不若请鸿钧祖师出山?”
“为着上回申公豹重伤伋儿的事儿鸿钧祖师已经被泰山府君扣在冥界一遭了,你还嫌他不够丢脸哪。”姜子牙没好气地白了李长庚一眼,胸脯跟着起伏了一下,“说实在的,我委实有些不解。果果不是个贪得无厌的孩子,怎么就偏偏咬住截教不放了呢?”
“也不能全怪孩子。”李长庚旋开酒塞喝了一口,一脸体谅地说道,“从白雪雁火烧水晶宫开始,伋儿便恨上了截教。鲛儿宫主得宠也好失宠也罢,伋儿都不会允许她被外头随意欺辱。”
“氐氏的确是一个原因,但肯定不是唯一的原因。”知子莫若父,天底下没有谁比姜子牙更清楚姜伋内在的城府和担当,“果果身兼数职,此番出手绝不单单只为了某一方。”
“你儿子高深莫测,总是让咱们如坠雾里。”李长庚叹息着摇了摇头,率先抬脚跨出鬼门关,“不管怎样,先回潼关吧,还是人间的战事要紧些。”
“说到人间的战事……”姜子牙随上李长庚的脚步,稍微向上提了提袖口,“韩荣两子至今都下落不明,我心里着实不踏实,不如你想想办法?”
李长庚疑惑地攒起了眉尖,“起坛不就完了嘛,这应该不用我教你啊。”
姜子牙无奈地嗔了嗔声,“二公子把寻找韩荣两子的任务派给了邓九公,他不开口,我怎么好起坛啊。”
李长庚抿了抿唇,掉头就往回走。姜子牙不明所以伸手拦下,李长庚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去问你儿子,他鬼主意一肚子。”
“阿嚏!”姜伋忍住喉间痒意耸了耸鼻子,随手扯来一件外袍披到身上。随侍在侧的敖丙闻得动静忙放下手中物事,举手探上姜伋额头,“公子怕是染上了风寒,还是请俞先生过来瞧瞧比较稳妥些。”
姜伋摆了摆手,缓了口气搁笔问道,“邯郸城近况如何?”
“一切皆照公子安排发展。”敖丙敛容,刻意低声,“轩辕墓那只鸡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毕方鸟都把咱家的墓园给烧了,邯郸城居然还这么太平。”
姜伋嗤声,“马家和姬家充其量就是个转折亲,同西伯侯可是打着好几个弯呢。我马家的墓园出了乱子,捅破天也不过是我姜伋行为不检见罪于祖宗,可笑申公豹竟然会天真地认为,区区一个马家就能让邯郸城里的百姓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