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鬼头鬼脑地摸了进来,见到姜伋这般凄惨连忙跑了过去喂了他一粒丸药,“姜公子,您振作一点,千万不能睡过去啊!”他小心翼翼地把姜伋扶到一个昏暗偏僻的角落里靠坐着,姜伋本能地蜷缩起手脚,阴影之下那双跟豹子似的的眼珠子越发锃亮,“你是谁?”
“姜公子莫怕,我叫伍贰,幼时蒙马老爷一饭之恩,听闻你身陷宫中,特意来探望你的。”内侍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羊皮水囊递给姜伋,又把一个羊肉馍馍和一瓶药丸放到姜伋的面前,“我来此地需要避人耳目,所以食物和水我没敢带太多。你身上的伤如果抹药的话一定会被狱卒发现,所以我只给你准备了治内伤的药。你先将就着靠这些撑一下,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谢谢你。”姜伋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这名内侍,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尊驾不忘旧恩,宁可冒杀头的风险也要照拂于我,此心此德,姜伋没齿难忘。”
“姜公子言重了。您快喝口水吧,人长时间不喝水会受不了的。”内侍向上托了托姜伋手里的羊皮水囊,表情殷勤地催促了一句。姜伋面无表情地仰头灌了一口,头枕上板壁身体貌似完全放松了下来,“兄弟,我想求你帮我打听点事儿。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进这里的。”
“据我所知,你是被你爹给牵累了。”内侍东张西望着实留意了一番四方动静,不错眼珠凝睇姜伋刻意低声,“姜公子也请给我一句实话,这样万一将来我上了断头台也好让自己死得明白。西岐新上任的丞相姜子牙,究竟是不是你爹?”
“什么?”姜伋周身一怔,旋即摆出一副肝儿疼的恼恨模样,“你好好看看我,我这么英剧潇洒器宇不凡正气凛然我会是那个神棍的儿子?!”
“可是,外面都在传说,姜伋的姜和姜子牙的姜就是一个姜。不管怎么说,姜子牙都是马家的姑爷啊。”
“他不是我们家的姑爷,更不是我爹!老太爷说了,他只是一个偷走父亲的心头肉,将我马家活生生拖进是非漩涡中的可恶的神棍!”
这句话姜伋说得咬牙切齿,那一副恨不得把姜子牙剥皮吞了的架势任谁瞧见都会相信姜伋这一刻所表现出来的对姜子牙的满腔恨意绝对是真的。内侍垂眸叹息,欠身把还冒着热气的羊肉馍馍搁进姜伋的手里,“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改叫马呢?异姓立继极易招惹来怨尤,马老爷那般精明,没道理想不到这一层啊?”
“因为我姐啊。”姜伋确实是饿极了,抓起羊肉馍馍张嘴就嚼,“我姐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父母,被给她生母接生的大夫给捡了。那大夫有一回晒药的时候我姐在边儿上玩儿,顺手抓了块儿姜,那大夫就以此作为了她的姓。后来我姐捡了我,我自然也随我姐姓了。我姐给马老爷治病,得了老人家的眼缘。马老爷是想让我姐改来着的,不过我姐坚称姓乃师尊所赐不可更改,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后,我姐终于成为了马老爷的外孙女,而我也成为了马老爷的外孙子。前些日子我亲生父母过身,那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曾来邯郸城闹了一阵儿,连累我马家险些当了市井谈资。如今好不容易缓过点劲儿来,我又莫名其妙地因那个姓姜的神棍白白得了这场牢狱之灾。伍兄,你说马家连遭祸端,是流年不利呀,还是我这个新任家主命里带煞?我姐才嫁百里侯府做新妇,若被娘家牵连,那我……”
姜伋情急之下犯了咳疾几乎背过气去,想喝水压压却突然眼前一黑。内侍试探着唤了姜伋两声,确定姜伋是真的昏迷后居然瞬间冷脸。两名着殷商下大夫服制的官员推门进来,正是伯夷和叔齐。内侍起立躬身施礼,伯夷瞥了脸布血污不省人事的姜伋一眼,转头向内侍轻轻颔首,“邬护卫扮作内侍讯问姜伋辛苦了,只是还需劳烦你把他整理干净送出宫去。”
“喏。”被伯夷称呼邬护卫的内侍抬招来人手把姜伋拖了下去,叔齐捋了捋袖子侧身与伯夷低语,“重刑拷打,威逼利诱,如今连舞草汁都用上了,姜伋的说辞依然没变,也与我们先前查得一致,看来他与姜子牙是真的不相干。”
伯夷微微眯眼,语气似带感叹,“我也不相信一个未及而立的年轻人,会有这般可怕的心智。但无论他是否无辜,马家我们都势在必得。大王已对西岐用兵,既然不能给马家安上一个悖逆不忠的罪名,那便只能让其亡于子孙的纨绔与不争上了。”
叔齐亦是跟着慨声,“马家纵沦为商贾,血统上那也是尊贵的,获罪抄家终究是不体面。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马家这样结束,正契合天道,甚好。”
九间殿朱门缓缓闭合,隔了权倾的压迫却断不了民生的哀嚎。多年亲情更是同病相怜,武吉第一个冲将出来指着紧闭的殿门破口开骂。姜子牙眼尾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在场诸位一圈,虽心头痛如剜肉,但也必须内敛情绪才可。东华帝君体谅姜子牙的心情抬手延座,算是给了他一个缓冲和支撑。姜子牙道谢落座,一双慈目里只有阿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