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汤果然不是柳望让人送的。
他吱呀一声推开门,还没看向桌子就开口道:“这么香,乖孙女这是开火做饭了?”
也对,以他的德性,怎么可能乖乖敲门?
柳望把食盒放到桌上,听柳期简单描述了一下老太太,恍然道:“她啊?我见过,整天在祖庭转悠,收拾这个收拾那个,好像现在吕莲军吃的饭都是她做。黄老二提过一嘴,说是随崂山船队一起来的哑巴老太,因为又聋又哑,孙道虔才把她带上,是带过来的唯一一个杂役。”
他说完,打量了两眼柳期,笑道:“我乖孙女就是招人喜欢,排骨在空港里的价格都卖到天上去了,她也舍得拿来给你炖汤。”
柳望说着想起前日被处死的三人,悠然打住。
好在柳期没吱声,安安静静吃了晚饭,又用湿毛巾仔细给李清雅擦了脸,才和柳望一道出门。
两人慢悠悠走到前广场边缘,一同俯视着繁灯迷眼的空港。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大事,空港依旧忙碌,晚饭前后连廊建筑中行走的人群依旧汹涌,似乎一切如常,什么都没发生。
柳望微微眯眼,不知这太平盛世会否结束在明天。
柳期目光平静,面临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她该怎么做?
“走?”
“走。”
柳望背起双手。
被空港灯光冲淡的黑夜中,有一方更深的夜幕卷土而来,夜使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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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理府中出现了两只野猫般的小毛贼,放着好好的房间不住,在暗沉的地下室呆了整整两天。他们此刻用一张桌布当起包袱,里面是碗勺碟叉之类的各种形制精巧的日用品,细心地用衣服包裹阻隔开来。
蓝峰打包好包裹,挪下桌时差点被手中超出想象的重量拉扯跌跤。他慌忙用另一只手抓住桌角,也没招呼一旁自顾碎碎念的妹妹,自己咬着牙,硬是把包裹背到了背上。
“哥,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跑啊?总理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被关在大楼里。”
毕竟是总理府的地下室,非但不寒碜,还有宽大的沙发,酒柜牌桌应有尽有,更像一间娱乐室。蓝秀此刻就缩在沙发一角,黑暗中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这里没有点灯,白天晚上一样的黑,不过呆的时间长了,兄妹俩便也适应了这个黑暗空间。墙壁高处倒是有两个小小的气窗,被百叶帘遮挡着,蓝峰时常会爬上去,侦察一下外面的情况。
沉重又硕大的包裹压得蓝峰肩膀生疼,他小心翼翼倒退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包裹磕上沙发没发出一丝声响,这让蓝峰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他喘着气道:“你傻不傻?小线老师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他说的是黄金给他们安排的家庭教师,一个样貌十分年轻的女孩子,性格也活泼。按黄金的用意,老师的外形更贴近柳期一些,能让兄妹两个多几分好感。
事实确实如此,小蓝兄妹和老师相处十分融洽。蓝秀的乖巧懂事和蓝峰的少年老成,在小线老师对黄金的描述里,都是很好的品质。
蓝秀思索着道:“五……五天前?”
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他们两个的房间就在地下室上面,有人出入多少都可以听到动静。而且,小线老师也知道地下室的存在,若是来了,必定会过来找他们。
“没错。”蓝峰抹了一把汗,又问道,“小总理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蓝秀掰着手指头:“十一号半夜,那就是……三天前?”
蓝峰点点头:“然后呢?他后来是什么鬼样子,你不也看到了吗?”
“啊?”蓝秀讷讷道,“他……他想杀他哥哥……那个姐姐还让柳奶奶去了,也不知道柳奶奶有没有事……”
蓝峰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口气,继续道:“总之这是政变?你比我还早入学一年,什么是政变懂吧?大家都喜欢小总理,但都觉得秘书长才能当上总理,小总理为了当上总理要杀未来总理,而且现在他被关起来,一看就是政变失败了。我们两个又是小总理的人,怎么可能不被牵连?”
蓝秀听得脑袋晕乎,拼命思索着每一个字。
只听蓝峰得意地说道:“还好你哥我聪明,一看情况不对就藏到地下室,不然能跟小总理关一起都算好的了。”
蓝秀疑惑道:“为啥?”
蓝峰扭头瞪眼道:“你傻不傻?我们是秘书长弟弟妹妹吗?小总理才是!他政变失败了只会被关起来,我们政变失败了是要上绞刑架的!”
蓝秀被他吓得一哆嗦,嘀咕道:“为啥?我们又没政变……”
蓝峰长长吸了一口气,再没耐心跟她解释,一拍背后包裹,艰难起身:“快到八点换班了,走!”
可蓝秀又叫住了他:“哥,东西这么重,你能爬上去吗?”
蓝峰身体一僵,不得已又退了回来。蓝秀说得没错,包裹太重,别说爬楼了,连走远路都困难。他惋惜地叹了口气,解开包裹,里面满眼都是他在总理府各处顺来的好东西。然而时间紧任务重,他没犹豫太久,三下五除二就拣出一多半家伙什。
重新背上瘦身大半的包裹,终于轻盈了许多。
“快走!”
他对蓝秀伸出手,蓝秀乖巧地把手伸过来,让他用力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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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期不是第一次被柳望带着飞行,但她是第一次在这么长时间内亲眼目睹、亲身体会到“夜使”。这个奇异的迫使人“眨眼”的异能,内核原来如此简单,就是幻化黑夜。
而浓墨般的黑暗中,柳望失去了踪影,柳期只能感知到那一缕似有似无的异能气息。
两人无视漫天穿梭的驮船浮艇,直线飞过空港,在卯安城边缘的半空停了下来。
夜使消失,柳望显露出身形。
柳期瞥了他一眼,望向下方一众低矮连绵的楼房,家家户户都透出了光,有些是光线稳定的电灯,有些是飘摇不定的烛火,同样的昏黄温暖,又同样的黯淡寂寥。
街道上行人寥寥,偶有行人身影,也是步履匆匆,急着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