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字,似乎叹了口气,然后缓缓道:“你先前说不曾菽水承欢,我又何尝不是。”
我抬眸有些讶然地看着他的侧脸,他却敛去先前的神情,转而露出个淡淡的笑,我虽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却仍旧觉得那笑意里背负了太多。
“我幼时被父亲送入君稷山冰窟修炼寒魄十式,花了十三年,终于在十八岁时参透第九式,因年纪小、急功近利而遭了反噬,幸而未走火入魔。我父亲他,生性凉薄,对我一向狠心,但凡……”
说到此处,他的睫毛倏地微微震颤了一下,眸光忽明忽暗。
“但凡是我喜爱之物,抑或是对什么人表现出丝毫亲近,他都要毁之杀之。只是为了……”卫珩突然顿住,有些嘲讽地轻轻笑了一声,“我与他,从来就无父子情分。我甚至怀疑过母亲的死,可我查遍所有线索都一无所获。
“她在世时曾从人牙子手中买回个与我年岁相近的小姑娘,取名叫小荷,名义上虽是伯爵府的侍女,却一直被我母亲当作女儿照看。可好景不长,两年后我母亲便过世了,小荷也再无人庇护,因年纪尚小做起事来常常出错而遭到府中下人的欺负与打骂。”
倒也是个可怜孩子,这让我不禁回想起幼年在楼中的情形,我虽在十四岁时才首次外出执行任务,可那却并不是我手上初次沾染鲜血。
十二岁那年我手刃了自小一同习武的师妹,在那场残酷的考验中活了下来,事后大哭一场,此后便再未哭过。折砚楼虽广收婴孩教养,却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在楼中平安长大,况且干的也都是真正卖命的活计,因此培养一个优秀的死士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运气。
“我幼时常住在雍宁侯府,母亲过世后我才又搬回伯爵府,一日我撞见小荷躲在假山后抹着眼泪吃桂花糖,我虽与她不算熟稔,却也因此心生怜悯,隔日我与阿笑散学后顺道一同去买了云片糕带给小荷,不承想……却因此害了她。”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居然生出丝颤意,我未曾想到卫珩的父亲竟能对他心狠至此,原以为他生在显贵世家,虽自幼丧母,也应是被人捧着长大,过着娇生惯养的生活。
只是虎毒尚不食子,真不知他的父亲为何要如此。
卫珩闭了闭双眸,不知何时我的眉头已经深深皱起,向他投去的目光也逐渐从探究变为心疼和不忍。
谁又能想到从小到大风光无限,待人接物有礼有节,看似完美无缺的公子珩,背后竟有着这样的故事呢。
“楼主……”见他久久未往下说,我慢慢起身走到卫珩身侧,“害了她的并非是楼主的善意。”
“十五年了,小荷的死,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
卫珩兀自抬起右手放到心口,低垂着眼帘,面上并无任何表情。
他总是这般会掩盖自己的喜悲,似乎轻微的低落已经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消极的情绪,即使是方才那番话,语气也十分平静,像只是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可他越是如此,我便越觉得心里闷闷的。
我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般地朝前走了半步,欺身上前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膀,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卫珩似乎也有略微的愕然。
“婳吾每每难过时,都是被图珠如此抱着。”
卫珩并未答话,而是抬手轻轻拉下了我的手臂,在唇边扯出个浅淡的笑来:“是珩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