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安寝时,卫珩睡在内室,我则睡在与他只有一帘之隔和几步之遥的矮榻上。
不知是不是卫珩刻意叮嘱过,床褥铺得很软很厚,格外温暖舒服,可我躺下后却久久不能入眠,按说我并没有认床的毛病,即便给我张破木板也是能睡着的,只是睡得深浅问题。
不久,卫珩清澈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自帘内低低传出:“睡不着么?”
莫非是我翻身的动静太大,打扰到他了?
“扰了楼主安睡,实在不该。”
我却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气恼之意,反而带着足够的耐心:“不会。可是因今夜宴席上之事而烦心?”
我沉默着思虑了片刻,才轻轻叹息一声闷声回答:“嗯。我虽见惯了生死,可还是为那女子感到惋惜,她似乎与我年岁相当,舞又跳得那样好,本不该……”
不该就这样草草了结一生。
我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渐轻,没再继续说下去。
卫珩久未出声,就在我以为他已然入睡,而自己的困意也逐渐袭来时,却又听到了他略带怅然的声音:“抱歉,无法救下她。”
“不怪楼主……在婳吾心里,楼主是世间顶好的……”
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声音也因突如其来的睡意而变得口齿不清,随后转为一道匀长的呼吸声,就这般睡去了。
床榻上的男子被这个有些娇憨的声音逗笑了,他动作轻缓地起身走到帘外的矮榻前,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子斜斜照进屋内,在他的长睫下投下淡淡阴影。
他突然觉得,似乎有点点如萤火般的微光照进了这不算冗长却十足乏味的一生。
卫珩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显出疲惫而晦暗不明的光,用不会将矮榻上沉睡之人吵醒的、极轻的力道微声叹息着说:“可即便是这样的我,也会有无能为力之事。”
矮榻上睡着的姑娘模糊地“嗯”了一声,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应答。
他唇角悄然翘起,无声地轻轻一笑,抬手拢了拢胸口微敞开的寝衣径自回到床榻前躺下,也酝酿起睡意。
翌日我醒得很早,不过昨夜睡得好,醒来时也并没有觉得累或困,我迅速地梳洗打扮好后,发现卫珩也已经起身了,他倒是向来不贪睡。
我今日梳的发式与昨日差别不大,只是将两侧垂下来的头发编成了蓬松的辫子然后挽了上去,并扎了两根长长的发绳垂下来,本意是想着如此更方便些,却出乎意料地显得整个人更娇俏了。
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卫珩先前替我备下的,以抽绳扎紧的袖口,以兔毛滚边的鹿皮软靴,还有十分柔软的狐狸毛围脖,我都要怀疑这一身穿着是否不合我如今的身份了。
见到卫珩时,他手中正拿着一把雕刻与上漆都分外精细的弓,上头还有兽毛与鸟羽作为点缀,和寻常的弓相比很是别致。
他穿了身银灰色的雪缎锦袍,看上去十分利落,一头青丝束起之余,额间还勒了条雪狐毛抹额,衬得他整张脸更是俊美得不可方物了。
我甚至找不出合适的词去形容那样精致好看的眉眼,那样一双眼,实在是眸光流转间能让世间万物黯然失色的罕物。仿佛他长长的睫毛只要微微颤动,便能连带着我的心一同颤动不已。
我又不由自主地愣了神,也不知自己究竟看了多久,回过神来只见卫珩眉目带笑地望着我,清晨的微光将他的双眸照得亮亮的,其中的笑意薄淡却几乎能让人忘记呼吸。
然后我听见他打趣的声音:“看来很快大家便都要羡慕我有个如此娇俏的小女使了。”
这是在夸我?我登时感到双颊略微发烫,连忙抿紧唇瓣低下头去。
卫珩却拿出了另一样物件,用像是商量般的语气对我说道:“恐怕得劳烦我的小女使背着它了。”
原来是箭筒,我连忙接过来将其背在了身上,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本就是婳吾的分内之事,何谈劳烦?”
卫珩笑而不语,从容地从我面前走过,带起一阵携着淡栀清香的风,我紧接着垂首跟了上去。
路上卫珩将手中那把弓递给了我让我试试看,我一拿起才发现竟比想象中的轻上许多,拉起来也省力,实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弓,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看得出来被保养得很用心。
我于是随口夸赞了句别致,一看便知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精心制成的,卫珩却突然说这是他母亲少时所用的。
我立马将手上动作放得更小心心翼翼了些,然后递还给了他,他用双手接过,垂眸看向已故母亲留下的旧物,眼底泛起令人沉醉的温柔。
“先夫人原来也会射术?”
我睁大眼睛有些诧异地发问,原以为卫珩的母亲大约是个温柔如水的弱女子,不过这两者间似乎也并不冲突,想通了这一点我便淡然下来,转而更好奇她是位怎样的女子了。
“她是郡主,自小便与公子公主们一同学习骑射,”卫珩抬眼望向远处,将拿弓的手臂自然下垂,指尖却还在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它,“这把弓是我外祖母曾命人制给她的,据说是宫外的能工巧匠用了两年才悉心制成的。”
我有些惋惜地看着那把愈显珍贵的弓,咂嘴摇了摇头:“如若是我,大约会不舍得用罢。”
“幼时,她曾给我讲物尽其用的道理,再好的物件倘若只是搁置着,也便只成了废物,”卫珩不以为然地笑笑,语气很轻松却又隐约带着几分感叹,“彼时年幼,如今已经记不大清她拉弓射箭的样子了。不过每年来尧光山我都会用这把弓。”
倒是这个理儿,我稍有愣怔后认真地点点头,仰头看着卫珩笑说:“那楼主定要猎此次冬猎最多的猎物!”
“好。”
卫珩简短而干脆地应了一个字。
如此,似乎也打破了宫道上的沉闷与冷寂。
陈王室的冬猎氛围倒并不是那么严肃,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陈惠王本人竟不骑马反而安坐在御辇中,也并没有由他射出此次冬猎的第一箭。
不过想想他那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八成也不是块骑射的料,最多来走个过场,思及此我暗增了几丝嫌弃。
到了后头正经打猎时,陈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