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马车停住。几乎是同一时刻,苏离洛睁开双眼掀帘下车。
林怀景手还保持着揉捏的姿势,微愣之后了然一笑,起身跟上。
长公主府早已闻绪的一干人等齐齐候在门外,见苏离落走近纷纷跪下行礼。
无人注意处一道灰色身影匆匆跑远。
钱管家紧跟着苏离落地步伐一边往前,一边交待道:“殿下的鎏金阁已经收拾妥当,京兆府内卫绍大人不能决断之事,前几日已派人送过来,奴才将文书放至书房了。”
苏离落颔首,“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钱管家忙不迭应道:“不辛苦,不辛苦。”
苏离落脚步不停地往前,突然想起什么,步子一顿,回过身来。
钱管家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一袭白衫身影在十丈开外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一直未开口,钱管家之前竟是未注意到。
廊外灯笼被风吹地沙沙作响,光影摇摇欲曳后逐渐平缓下来,照亮了庭院深深也映照着君子端方。
钱管家面色微诧,刚要开口,定睛一看,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迟疑道:“殿下,这是?”
苏离落未答。
林怀景缓步上前,回道:“在下林怀景。”
苏离落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顿了顿道:“这位林公子从今日起入住公主府,你将竹苑收拾一下让他住进去。”
钱管家愣了愣,疑心自己听错了,重复道:“是靠近西边那处竹苑?”
苏离落轻轻嗯了一声,人往前走,声音远远传来:“你带他过去吧。”
林怀景目送着她的背影及至转角处再也不见,才朝钱管家躬身行了一礼,道:“有劳管事。”
顾府。
更深夜阑,书房之内格外岑寂。
顾白眼瞅着公子手上的折子半柱香都没翻动,神情也是若有所思。
街巷里响起梆子声,已经是二更天了,他长长打了个哈欠,道:“公子,今日天色已晚,要不先歇息了吧。”
案上身影着月白云锦,君子端方,白玉冠发,身形如芝兰玉树。顾清和指间微动,似刚回过神来,目光一点点从折子上扫过,手中朱砂笔将重点一一圈出,道:“不急。”
还不急?明日卯时还得上朝,也不知是什么紧要之事,公子熬到这么晚也要批复完。顾白瞧着他的神色,正待再劝几句——
有焦急地步伐朝书房跑来,一边用力拍门一边喊道:“公子,回来了回来了。”
顾白瞧着公子眼中似有淡淡笑意一闪而过,不待他细看,顾清和已停下手中笔,清声道:“进来。”
顾新忙推开门往内,双手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公子、公子……回、回、回来了。”
顾白在旁不解道:“谁回来了?”
顾新狠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呼吸,抬起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顾白轻轻啊了一声,半晌才慢慢领悟过来,原来公子这么晚不睡,竟是在等那位殿下的消息。也是,能让自家公子这么晚等消息的,除了那位殿下也不作他想了。
顾白偷瞄着顾清和的面容,虽然仍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紧握笔端的手,还是透出一丝紧张来。
顾清和看了看窗外天色,道:“怎么这么晚才回?”
顾新挠了挠头,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抬头看他,模棱两可道:“长公主殿下甫一进城便被兵部蒙大人派的人给接走,属下一直等到殿下回府才敢回来禀报。”
兵部之内能与苏离落相交甚好,还能知道她今日回来之人……
顾清和眉头微蹙:“蒙皎月?”
顾新点了点头:“正是!”
蒙皎月虽以门荫入仕在兵部任了个闲职,历来风评却不太好,从前他就劝过苏离落,让她少于蒙皎月来往,今日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事。
“去了哪里?”
“这……去了、去了……”顾新咬牙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去了莺歌坊!”
当今圣上是女子之身,登位之后便下了旨意,允许女子通过文举武举科考入仕,因此女子的地位相较先帝在位时要高了许多。
有少数家世显赫、家缠万贯的女子不愿嫁人便会养些面首取乐,因此,莺歌坊最闻名的不是乐曲和乐伶,反而是青楼小倌。
顾清和紧攥着手中墨笔,良久,意味不明道:“是么?”
顾新背脊已被汗意濡湿,话说到此,干脆不管不顾全说完:“长公主殿下还从莺歌坊内带了一名男子回府。”
顾白惊呼出声,连忙双手捂住了嘴,竟是不敢再看此时公子的脸色。
一室寂静,屋中烛光跃动溅出地火星声清晰可闻。窒息般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顾白张了张口,话音像是卡在了喉间,呼吸声都特意放得极轻。
良久良久,才听顾清和低哑道:“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顾白微愣着与顾新相视一眼,到底不敢多言,忧心忡忡地掩好门,垂首退了出去。
“啪嗒”一声脆响,顾清和垂目摊开右手,两截紫毫笔随之掉落,竟是硬生生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有细碎的木头扎进了皮肤里,微小的血珠冒了出来,映在洁白掌心中,红的刺目。
顾清和透过窗棂往外看去,竹林掩映后的墙垣在月光之下反射出冷冷的光,似乎还能看到昔日一席红衫女子立在墙头,红衣猎猎如火,凤眸含泪回望,一字一句像是从肺腑中挤出:“此刻出去,我俩便再无可能!今后我与他人琴瑟合鸣、百头偕老,你莫要后悔!”
莫要后悔!
莫要后悔!
苏离落猛然起身,仿若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呼吸,额间冷汗涔涔,茫然四顾,半响才辨认出这里已不是荒凉的岭南而是她的居所。
“吱呀”门被从外推开,携带着一阵寒风吹过,苏离落稍微清醒了点,暗哑道:“几时了?”
冬梅回身将门关上,前行几步瞧了眼更漏,低声答道:“殿下,卯时了。”
苏离落起身穿鞋,冬梅将衣物从架子上拿起为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