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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绝户,打出去(1 / 2)

初夏,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前厅门大张,刺眼的红和惨淡的白交织着,颇有些不伦不类。七八人团团挤在八仙桌旁,显得大厅都狭小起来,让人憋闷。

桌上一摞喜服,大红鲜艳的布料,金丝团绣的鸳鸯。文辞伸手摸了摸,刺眼的阳光从大敞的窗口泄进来,跃动在金线上,晃得人眼疼。

父亲刚过百天,文辞未出孝期,正着素服。她未施粉黛,被大红鲜艳的布料一衬,脸色更显得苍白到透明。

父亲尸骨未寒啊!这些人就迫不及待上门来给她说亲,真好的一门亲戚。

她耳中嗡嗡作响,闭了闭眼睛,那边的话才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哎呦我的囡囡,这可是上好云锦的料子,一匹千金。瞧瞧上面的刺绣,都是请最好的绣娘缝制的。整个宁城,再找不出几家新嫁娘比这个体面的了!”说话的这个是她的二伯母,父亲的亲二嫂,拉着她的手,极尽亲昵。

文辞觉得掌心湿滑,黏腻的手感让人有些作呕,她轻巧地把手抽了回来,拿绢帕擦了擦。

文二夫人眼角微抽,清了清嗓子,把手收了回去。

先祖父文振宗膝下三子,大伯父文和做些小生意,二伯父文博雇人种田,只有父亲读书有所成。先父文渊字子深,家里行三,曾考得举人,捐做一个小官,挣得几处田宅。祖父过世后,兄弟三人分家,当属她家资产丰厚。父亲骤然因病去世,又只有她一个女儿,自然惹人眼红。

这不,父亲去世才过百日,就有人带着丫鬟喜婆想给她招赘,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本朝律法规定:身丧户绝者,所有部曲、奴婢、店宅、资财,并令近亲转易货卖,将营丧事及营量功德之外,余财并与女。

律法对女儿承户要求较为宽松,无子家庭女儿可以平分除丧葬外所有遗产,没有要求是出嫁女、归宗女还是在室女。

文辞年初及笄,父亲请宁城德高望重的大儒鹤山先生主持笄礼,并取字今古,这字很有野望。

父亲自小叫名师大儒教她诗史文章,叫武师教她拳脚功夫,从未强迫她学刺绣、学掌家。父亲并不为结门好亲,而是希望他的女儿能像亡妻一样,以女子之身,成一番不输男儿的大事业。

大伯却以此为借口,认为父亲从没教过她打理家业,无法继承财产,他作为长兄应该替弟管理。说着是替,不过是想名正言顺私吞罢了。

父母走后,她独支门户,要是软弱更显可欺,文辞也不怕过堂和他们碰一碰。官司打到官府,有司认定她已成年,合法继承财产,并且改立女户,享受轻徭薄税的待遇。

这下各路亲戚都傻眼了。

这不,又想了另一个法子。

对于这些亲戚来说,她外嫁是不能外嫁的,外嫁不就把资产带到别家去,肥水流了外人田吗?所以想要给她招赘,再慢慢谋夺。这赘婿的人选嘛,自然也是跟他们沾亲带故好拿捏的。

“二夫人这是什么话!”她还没回话,身边伶牙俐齿的小丫鬟侍书已经气红了眼,说出了她的心声,“老爷过世,小姐理当守孝三年,怎么能这时候成亲,平白叫邻居笑话咱们不孝不义吗?再说问名纳吉都没有,也没请媒人上门,先把喜服送来是个什么道理?”

二伯母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婆子拧眉斥责道:“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小丫头插嘴的份!”

呦,来她这儿立规矩来了。文辞喝了口茶,睨她一眼:“是了,主家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气氛有些僵住,二夫人装模装样地斥了几句下人,又堆起个笑模样回身劝文辞。

“囡囡,伯母也是好意。你爹一去,亲亲的长辈可不就是我们了吗?这终身大事,我们不为你操心谁为你操心!再说,大孝三年,小孝百天就够了的。咱们也不是世宦人家,不讲究这个,心意到了就行。”

“二伯母说得对,”文辞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二伯母刚松了口气,就听她道,“怪不得二伯父在先祖父没过百天时,就跟小妾行那龌龊事,弄出个娃娃来,原来心意到了就行。”

这下文二夫人脸上几番颜色变化,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煞是好看。

文二老爷孝期不禁欲,是个丑闻,自然瞒得紧紧的不叫外人知道。大户人家,孩子上户口瞒报几月,甚至几年也不打紧。

但自家人一算日子,看多了个小孩还不知道吗?况且还是跟小妾生的,简直是打她这个正妻的脸。叫文辞这么说出来,她脸上也多少有些挂不住。

侍书爽了,出了口气,眼也不红了,气也不粗了,跟着小声阴阳怪气:“对嘛,论孝义,没人再比得过咱们二老爷了。”

“就算你二伯父有什么不是,你也不该议论长辈。”二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文辞掩嘴笑:‘‘瞧我这嘴,话赶话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追忆下二伯父的风流事迹。’’

二伯母眼角都有些抽抽,赶紧转移话题:“今古,你父亲一去,你个女孩家家,独木难支,还是找个人互相扶持……我看许家二小子就不错!人长得俊心也和善。”

她努力地找话来夸,把一个败家子说成天上难有地下全无,丰腴圆润的脸盘因激动而涨红。

唾沫星子喷溅在阳光下,文辞屏起呼吸。眼前血盆大口张张合合,艳俗的红色因缺水干在唇上,口脂缺了一角,显得每丝唇纹都清晰可辨。

侍书听不下去了,讽刺道:“二夫人什么话!许二和善是给妓子丢钱的和善吗?宁城是个人不比许二强,许二天天花乡酒乡,家业快叫他败光了,身子也亏空了,哪里是良配?”

“别瞎说!”文辞拉了她一下,实则把小丫头护到自己这边来,防止对面翻脸打人,“二伯母可是我亲亲的亲人,父亲一去,除了她们还有谁为我考虑?自然不可能把我跟那落魄汉作配,说不定是二伯母自己想留用呢,是吧?二伯父可以父亲孝期找小妾,二伯母难道不能兄长孝期找个年轻汉子吗?”

这话说得放肆,简直叫妇人面红耳赤不敢听。

二夫人勃然大怒,气得脸红脖子粗,蹭得从椅子上坐起来:“文辞!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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