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郁桃做了个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像是回忆。
梦里是湿漉漉的雨后，她在筒子楼里，电视机的声音沙哑，老式的电风扇呼呼地吹着风。
大提琴弦被不懂事的小孩用剪刀剪短，在她面前绷开，郁桃的心口一闷，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
郁桃从床上坐起来，咳嗽了一声。她放轻动作，按亮手机。
五点半。
她揉揉眉心，披了件外套，下床穿拖鞋，轻手轻脚地打开阳台的门。
清冷冷的微风迎面而来，天色露白，晨雾朦胧。偶有一些拎着早餐的学生路过，细碎的说话声落进耳朵里，颇有几分烟火气。
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郁桃倚靠在门边，眉眼懒倦，点开消息栏。
是廖浩成的消息：【欣晴的关节炎又犯了，昨天带她看了医生】
梁欣晴，她妈。
廖浩成会在这个点发消息不奇怪，他和梁欣晴结婚后一起开了家小卖部，一般六点就要开门。小卖部开在镇上，店面不大，收入勉勉强强。
郁桃垂了垂眼帘，低头打字【怎么样？】
廖浩成很快回复【老样子】
对面显示了好久【对方正在输入中】，郁桃等了等，没等到他的话。她的指尖一顿，干脆地把之前他转的五百块钱还回去。
【已被接收】
对面沉默了片刻，说【生活费还够用吧？】
郁桃懒得多烦，云淡风轻地回了个嗯。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手机，约莫六点的时候，门一响，叶声声打着哈欠出来收衣服。
看到她，叶声声一愣：“你起这么早？”
郁桃点点头，随口说：“醒得早。”
叶声声“哦”了声，收好衣服回宿舍。
郁桃看看时间。
今天有个公共必修课的讲座，讲生涯规划，地点在报告厅。学校报告厅里一次坐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每个学院听讲座的安排不一样。
郁桃怕自己忘记，想着把群里发的时间安排表给截图保存进相册。按下手机按键的一瞬间，她眨了下眼睛。
【上午九点】
跟商院一起。
路砚迟这个名字在学校论坛被提起的频率很高，一般是以【商院那个路砚迟】【你们知道商院的路砚迟吗】这样的形式出现。
商院的路砚迟。
郁桃揉了揉头发，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
到了上午八点三刻。
林初夏发了消息过来，叫郁桃在报告厅门口等她。
郁桃说好。
她站在拐角的角落里，低着头看手机。
林初夏今天差点睡过头，着急忙慌，当她赶在九点半之前到报告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秋季的上午，天高云淡。
郁桃站在树影里，穿着奶咖色的毛衣外套，时不时捋一捋被吹乱的长发，偶尔低头看看被吹到脚边的落叶。
林初夏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的，毫不吝啬夸奖：“你好漂亮，真的。”
虽然早知道林初夏就是这样直球的性格，但郁桃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赶忙拉着人往里面走：“好啦，再晚点赶不上了。”
报告厅里不剩几个座位。
她们进门的时候，有几道视线落过来。
郁桃和林初夏坐在第四排靠走道的位置。
老师还没来，报告厅里充斥着说笑声。郁桃坐下来，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五十七分了。
没过多久，老师拿着文件夹赶到，他迈上台阶，走到讲台边调整了下话筒。助教提前打开PPT，报告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八点五十九分。
老师清了清嗓子：“我们准备…”
门口助教本来就要把门关上了，往外看了眼，停住动作，提醒道：“快去找位置坐。”
报告厅里只有零零碎碎的说话声，有一个差点迟到的人进门的时候，那一道道看过去的视线，就跟舞台上灯光似的。
林初夏拉了拉郁桃的袖子，小声说：“那人就是路砚迟？”
路砚迟穿了件宽松的卫衣，脖颈间挂着条细细的锁骨链。他戴着口罩，额前碎发遮着眉骨，这会儿冷倦地抬起眼帘，目光扫过来，大概是在找位置。
这下，零零碎碎的说话声明显变响了一点。
林初夏支着下巴，跟郁桃咬耳朵：“靠，这人故意耍帅来的吧？好心机一帅哥。”
郁桃笑笑：“那人家就长这样。”
林初夏想了想：“也是，帅得很客观。”
说到这里，她又惆怅地摇摇头：“就是绯闻实在太多了，找男朋友还是别找这样的。”
郁桃听见前面的女生已经在打听这人是谁。
老师又调了下话筒，看向路砚迟：“同学？”
路砚迟走上台阶，路过郁桃身边时，她默默低着头，看都没看一眼。
还是林初夏大着胆子往后看，转头回来告诉郁桃：“坐我们后面了。”
郁桃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讲座一个多小时，老师拧开保温杯盖子，喝了口水，说接下来十分钟就留给大家讨论。
说是讨论，实际上是在讨论中午吃什么。
十分钟过后，讲座结束。老师拿着他的保温杯离开报告厅，学生三三两两地站起来，说话的说话，伸懒腰的伸懒腰，一片喧闹。
“那还是吃面吧。”
林初夏认真考虑。
郁桃表示可以，站起身的时候，没注意帆布包的拉链没拉，一不小心，便签本和圆珠笔应声掉落。
她赶忙叫林初夏等一下，俯身去捡东西。圆珠笔掉在两个座位的夹缝里，她够了好一会儿才够到。
林初夏耐心等她，还拆了张湿巾出来让她擦手。郁桃心里一暖：“谢谢啦。”
就耽误了这一两分钟，人都快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