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玛莎娜只觉得眼前一黑。
无数说不出口的情绪包围了她,使得她尾巴止不住颤抖,甚至无意识间摆出了攻击性的姿态。
“喂,你反应也太大了吧。”一只虫子见玛莎娜夸张的表情,困惑道,“她只是你的教练而已,有必要这样子?”
“大家都会迎来这种时候。不过我觉得,我肯定要比她好,一定可以回归女王的。”
“对啊,她被那么多虫子讨厌。”
玛莎娜不明白,为何这时候,她们反而开始说教练的不好了。明明当初,也是她们叫她要好好理解教练,为什么她们此刻全都翻脸了呢。
盯着那几张堆满油腻笑容的脸,玛莎娜觉得悲哀。她忽然想到,大概这辈子也无法理解同胞的想法了。
她奔向了荣耀所,去询问了在那儿工作的虫子。工虫懒洋洋地告诉她,她要找的那只白蚁,早就回不来了。现在,她的同事估计在给她收尸,如果她不害怕,倒是可以让她去见见那白蚁——这是看在玛莎娜在王殿工作的份上才让步的,一般的虫子可没这权利。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工虫说着又打了个哈欠,“那只白蚁是个烈性子,自刎的时候也非常……烈,恐怕你会被她吓到。你这种成天待在王巢的高等虫子,很少见到这种场面吧,这么年轻,小心吓傻了,之后王巢把你扔出来呢。”
玛莎娜摇摇头。工虫见她如此坚定,便叫了同伴带她过去,然后继续坐那儿百无聊赖地发呆了。
荣耀所的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这是一间巨大的工厂,掌控死亡的地方,跟在工虫身后,玛莎娜每走一段距离,就能听见墙壁后面沉闷的敲击声。
走廊上没有丁点儿血渍,干净得漂亮,足以见得这些工虫工作多么勤奋认真。
在一个房间前停下,工虫没有急着开门,而是盯着那扇铁门等了一会儿。
玛莎娜看着那扇沉默不语的大门,甚至她的教练就在这扇门之后。里面响动着什么声音,她判断不出那是什么,只感觉自己脚下在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停下来了,
两个工虫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她,说:“现在,你可以去见她了。”
“不过,请务必控制情绪。我们这里没有保姆虫。”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血雾就朝外飘了出来。玛莎娜感到眼前被喷了油漆似的,血液喷溅似的在墙体和地面上留下大片花纹,处在那房间正中心的虫子,已经看不出完整的尸首了,脑袋躺在角落里,正幽幽地瞪着什么。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死亡。她不知道教练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同胞们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她还在愣神之际,那两只工虫早就行动起来,开始麻利地收尸,一边啧啧感叹着:“不愧是从王殿出来的虫子,下手就是干脆利落。”
“为什么?”她止不住困惑,声音颤抖着,感觉浑身冰冷。
这是荣耀吗?死亡就是荣耀吗?她为王巢奉献了一生,最终就是死在这里吗?
在接受教育的那段时间,她有听虫子们提到“荣耀所”。她们告诉她:“荣耀所这个地方,是考验虫子们对女王忠诚的地方。没有被女王接受的虫子,只能去那儿重新获得荣耀,才能被其他虫子称作‘英雄’。”
“我们为什么要成为英雄呢。”一只幼虫问,玛莎娜也正好在思考这个问题,于是直愣愣地看向老师,等待她的回答。
“我们死掉了的话,还能知道别的虫子怎么称呼我们?”
“为什么要死掉才能表示忠诚?”其他虫子也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幼虫总是有很多疑问的,而她们的老师也早就料到她们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于是敲了敲桌子,说道:“因为虫子们都想成为‘英雄’啊。你爱女王,你就一定会想要去表达自己的忠诚,女王爱着所有的虫子,女王为我们的社会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远比我们的性命重要,没有她也就不会有我;相反,你不爱她,就是不爱虫子们,就是虫族的叛徒。你们要做叛徒,还是英雄?”
显然,幼虫们都不愿意成为叛徒。
而且,老师告诉她们,那些事情并不是她们该关心的,毕竟她们还这么小,怎么能看清呢。把一切交给成年的虫子,幼虫们愉快地成长就好了。
在长大之后,原来有着奇思妙想的幼虫们成为了这些虫子。她们坚信着女王,如同她们的老师曾经教导过她们的。
听到玛莎娜的声音,荣耀所工作的虫子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在说什么胡话?为什么……你在王巢待久了,脑子退化了吗?”
“死都不敢死,怎么证明自己爱着女王。”
“你怎么跟幼虫一个样子。”她们说着,笑了起来,爪子上还沾着她教练的鲜血,“只有幼虫才会问那么多。”
玛莎娜后退了几步,摇摇头。她又看了几眼那颗熟悉的脑袋,工虫已经将它抱在了手里,教练死前好像还带着微笑,那嘴角微微勾起。即使那双眼睛早已失去了光彩,可她依然努力微笑。
12140101A——不,玛莎娜猛然回神。
她回想起在王巢那段时间遭受的一切,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教练死后,她主动离开了王巢,没有去悼念教练。
王巢的虫子很容易就通过了她的申请,毕竟她这样腺体不够发达的家伙,留在王殿也只会惹其他虫子心里不平衡。再说了,她本就不受欢迎,教练被女王拒绝了,也死掉了,没有虫子再为她说话,离开也好,省得她们为这群虫子的相处问题抓脑袋。
黑蚂蚁抱了她一会儿,便松开了她,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着面对太阳的方向走去。
周围依然响动着虫子们欢笑声。
“你现在要去哪儿?”玛莎娜盯着她的背影,慢步跟在她身后。
黑蚂蚁回答道:“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我认识的虫子全都死掉了,我觉得我可以去死了。谢谢你,玛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