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丫髻的孩子,一双纯净的眼睛正因疲倦而不住地眨巴着,“放下去休息吧,天晚了。”
“是。”
待到茗芜欢快地步出房门,一张雄鹰面具悄然从立柱后面闪出,立在李老爷的脑袋边耳语着什么。
“哼,真道士也好,假贼人也罢,总归是我儿受苦。我决不许他再错一次!”
书本随着怒喝声砸向桌面,震得烛影微颤,映照出两条凌厉的剑眉。
话音刚落,屋顶一阵清逸的鸟鸣传来,好似还伴有淡微的松香气。
“他们到了。”
语毕,邬恒便又闪进暗影之中。门外此刻已响起唤儿声声。
李夫人弯腰立在松晨身侧,口中不断唤着儿名,一双老皱且轻颤的手抚摸着李翥珏沉睡的面庞。
爱子此刻是这样安静,如童真的幼儿那样沉睡着。
她滚落的泪与发髻上的珠饰一样晶莹,却多了一丝母亲的温度。
李老爷此刻疾风一般踏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登羽的手腕,猛兽出山似的瞪着眼前的道人。
登羽也不做过多的解释,但见他平静地对这一悲一怒的二老道:“二位莫要心急,待小道将李公子唤起再细说。”
随着空气中的松香味逐渐增浓,登羽朝他二人赔着笑,又低头和声唤着李翥珏:“李公子,醒一醒呀。”
“李公子,你再不起,小道性命难保哇。”
“哎呀师弟,快醒来救救为兄吧!”
“你刚说什么?”李老爷听见登羽唤儿子师弟,瞬间火冒三丈,眉毛尖都快能瞧见火星了。
“我是说,李大人,手下留情呀!”登羽被李老爷钳住的手腕越来越痛,可他即使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也不敢表露出反抗的意图来。
此时听得李夫人高喊一声“珏儿!”
李老爷虽仍紧拉着登羽,但眼神却在注视着儿子一点点张开的惺忪的眼睛。
李翥珏醒来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赶忙跳下鹤背,抬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眨了眨眼便开口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珏儿,你哪里不舒服,快跟我说。”
“没事呀娘,我没事。不过是路上有些困倦了,刚巧遇到登羽道长,他好心送我回来。”
登羽听了这话便舒了口气,拍了拍李老爷的手道:“大人,把手腕还给小道吧?”
李老爷斜眼瞪着登羽,依旧不放手。走上前对李翥珏道:“不是去做仆役吗,回来干什么?”
“你这问的什么话!”李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对丈夫投去不满的目光。
“我在问他,你吵什么?”
“爹,娘,道长允我先在家小住几日,改天再出发。”
“哦?那你就还是他道门中人喽?我这里不留山林野道,出去!”语毕将登羽向外一扔,好在松晨接住了他。
“你这老倔驴,自己疯别扯上我儿子!珏儿你别听他胡说,跟娘回去。”李夫人听了这话急得边跺脚边骂,拉起李翥珏就要往屋里走。
李翥珏生怕爹娘又因自己而发生口角,慌忙喊道:“爹,不是这样,我还没答应他们。”
“没答应?那好,这位道长,你刚也听到了,我儿跟你不是同路人,还请速速离开!”
“爹!你为何变得这样极端起来?”
“没关系,李公子。小道刚好也有事待办,先就此别过,改日再来拜访。”
“可是眼下夜雾浓重,恐怕......”
登羽笑了笑道:“李公子一家和睦为重,道门修者也都早已习惯风餐露宿。勿念,告辞。”
李老爷瞥了一眼乘鹤而去的登羽,叹了口气,看着李翥珏的眼神亦渐渐缓和的了起来。终究还是走上前来摸了摸儿子的脸庞,“在外面受苦了吧。”
“没事爹,我能应付得来。”
“我儿长大了,进来吧。”
李夫人见状赶忙道:“你父子俩先进去,我去拿点糕饼,再叫娴云煮些面条端来。”
“娘,我不饿,不用麻烦云婶了。”
“也对,她大概睡了,那我亲自去。你们先回屋坐啊。”
李翥珏还想阻拦,爹爹却抢先对他道:“你要不叫你娘去,她可得唠叨一晚上了。”
“是。”
今夜的李府总归是温馨了起来,夜空下的登羽却也勾起嘴角,暗自偷笑了起来。
三五日过后的清晨,在深秋装扮下兀自静谧的李府被马蹄声唤醒,莬蘅轻快的脚步声至李老爷卧房门前停下。
“老爷,是绛州的大人来信了。”
黄花梨桌案上,黑漆螺钿案屏的后方,掩着李老爷深锁的眉头。弟弟在信中告诫他,如今国师之位空悬,庙堂之上道门斗争激烈,与士大夫党争无异。侄儿若日后有意参与进来,还需慎重把握。不过现今圣上甚为尊崇道教,若是赌赢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出头的良机。后面便是做叔父的提醒晚辈慎重考虑,同时表示支持他自己的选择云云。
李老爷将信纸反按在桌面上,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企图使自己的思维更加清晰。半晌,只听得他低声将莬蘅唤来,吩咐他去请公子。随后便仰头握紧双拳,长长地叹了口气。
“邬兄啊,我原还指望他这个叔父能劝劝那傻小子。嘿,他倒好,给自己找了个和稀泥的活儿来做。”
李老爷见没有反映,直接把脑袋转过去,望着柜子旁的木柱道:“干嘛不说话?”
立柱后的阴影只是晃了两下,随后邬恒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知道,孩子们的决定我从不插手。”
“当初我就说你应该去跟着他,你俩脾气是最对味儿了。”
邬恒浅笑一声道:“我也说了,决不认二主。”
李老爷也被逗笑了,与老伙计打趣道:“你这老顽固。”
于是得到了他一往如常的反击:“这方面还是你在行。”
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大概是儿子到了。
“爹,您找我?”李翥珏的声音果然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