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铃音身上骤然爆发的气势毫不顾忌地向鬼怪倾泻而去，四周俱寂，少顷船员齐声道：
“船长！”
顾铃音满意地笑了，又威胁地看向脚下的“前辈”：“嗯？”
船长不可置信自己就这么失去了权柄，挣扎起来：“你算什么船长！你召唤出了祂吗？没有主持完狂欢夜，你就还只是个小小玩家罢了！算什么船长！”
船长小山一样的身躯在船板上扭动的样子着实有些辣眼睛，顾铃音毫不客气地将他踢开。
她移开视线的动作却被船长视为心虚：“哈哈哈哈哈哈你召唤不出来祂，船长还是我！还是我！”
却见顾铃音站定风中，宛如一棵破土而出的幼芽，在得见天光的第一刹那，就明白了此生的方向——那须得是向上，始终向上。
长鞭化作黑烟归为虚无，而她的后方更大的黑影渐渐凝聚，他们都听见她的声音，冷静，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谁说我召唤不出来？”
“这是最简单的了。”伴随着顾铃音挥举右手，遮天蔽日的黑影彻底在半空显现，不可直视的触手狂舞着，将那谱写在血脉里的乐声激发到最大。
响彻在灵魂深处的祈祷曲震慑住这艘船上的所有鬼怪和玩家，令他们匍匐跪倒，沉溺于恐怖之中。
唯有顾铃音，她是唯一不受影响的存在，故而清楚地看见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鬼怪和玩家身上浮起，好似被指引一般飘向阿乌被它吸收。
不，也不是全部，极少一部分黑气飘向了她所在的方向，兀自融入了她的身体里。
这一幕是有些怪诞的，顾铃音却不合时宜地幻视起猫咪玩炸毛的毛线球，思路一打岔她再提不起半分警惕。
尤其是阿乌还不忘伸过触手，在鬼怪跪倒一片的中央贴贴她，什么紧张的气氛都没有了，顾铃音只觉得它太过粘人。
拍开锲而不舍的触手，顾铃音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没有不适，反而有力量增长带来的类似吃得过饱的感觉，让她凭空生出几分想打个饱嗝的冲动。
顾铃音扭头，想和阿乌说话的动作止住，瞳孔涣散陷入幻境。
准确地说，是船长的记忆。
*
钱晟是第九波进入幽灵航轮副本的玩家，很幸运地匹配到了船员的身份。
比起成为乘客的玩家，他受到的限制更小，活动范围更大也就更能探索到副本的深层。
更主要的是，获取食物更方便。
见过其他玩家因为饥饿到极点而把自己啃食出森森白骨的惨状后，钱晟更感慨自己的幸运。
然而很快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靠，我就说那群怪物不可能那么好心，原来是把咱们当畜牲喂了，就等着喂肥宰了吃。”忠心耿耿跟着钱晟跑了四五个世界的小弟一如既往地信赖他，“晟哥，咱怎么办？”
游戏的意图已经图穷匕见，钱晟远比没脑子的小弟看得分明，眼下唯有一条路可走：“还能怎么办，把那个狗屎船长拉下马，也换我当当。”
小弟有些犹豫：“晟哥，咱打得过那么多NPC吗？”
“不一定会打起来，真要打……那就打！反正左右都是一个死，不如拼一把。”
钱晟成功挑起了小弟的火气，撺掇他们奔前跑后，按他的指示布下局。
不负所望，他成功当上了船长，以一些微小的代价。
在即将成为船长的那一刻，他掉入上一任船长的记忆迷宫。
庞大记忆和真实代入感的冲击下，钱晟听到来自游戏的问话。
【玩家34680，请选择：
A：船长代行者
B：船长】
该选择什么还有疑问吗？他费力想成为的，绝不是一个区区代行者。
他要拥有真实的权柄，无可夺去的权力，哪怕—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钱晟选择成为船长，从玩家到NPC的角色转换并不惊天动地，一瞬间悄无声息的改变连他曾经的小弟都未能发觉。
侥幸存活的小弟围上前来，以为自己有了一个成为船长的靠山大哥，然后，死在大哥的手下，成为新任船长笼络船员的牲畜。
小弟不可置信的眼神没有动摇钱晟半分，作为船长，作为这个副本的核心boss,他会有无数下属以供驱使。
只要付出一下微小的代价，比如无时无刻的饥饿，比如……
*
“比如，被副本意志侵蚀的自我。”顾铃音喃喃道。
钱晟以为自己成为了真正的船长，这个副本的核心，但他没有看透，在他眼里的鬼怪下属，和游戏眼里的他没有任何区别——消耗品。
是可以被取代，并且终究要被取代或磨损的消耗品。
钱晟想要权利，想要永久，但早在他被顾铃音轮换下去之前，在他成为NPC后被副本意志日复一日侵蚀时，甚至在他选择成为船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取代了。
他不再是玩家钱晟，亦不是NPC钱晟，而是船长的躯壳，副本意志的代行者。
【玩家73568，请选择：
A：船长代行者
B：船长】
还来这一套？顾铃音冷笑，要不是早先进过阿乌的记忆幻境，她可能真的会迷失在船长的记忆里，游戏猝不及防给出的选择或许真的会算计成功。
但是，不会了。
没有他人情感的误导，顾铃音很轻易地忠于内心，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选A，做一个代行者。】
【玩家73568，你将暂时拥有船长的全部职责与权柄，直至玩家在世界内死亡或者成功登出。】
【051：玩家和NPC身份转换这一信息，宿主切勿向他人透露。】
顾铃音疑惑：【为什么？这是很重要的信息，我以为早该有人发现并且告知所有玩家了。】
【051：出于对宿主游戏平衡和生命安全的考虑，051不能透露更多。但请宿主相信，051所做的一切，都是从宿主利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