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然放下长剑,脑海中掠过大粱律法:杀人会被拖出午门斩首示众,而杀害朝廷命官更是要全家流放。
一想到会连累家人受苦,她不免潸然泪下。咸涩泪水滴入喉咙,引起几声咳嗽,呛醒了她。
雪然睁开眼睛,不确定是真实还是虚梦。
连长晋坐在旁边,和梦里面的他容貌一致,身着红衣。不过这红衣不是梦中与她相衬的喜服,而是一套熨贴的三品朝服,缀径二寸的无叶散花1。
雪然撸开连长晋袖子,抓起他的手臂狠咬一口。
连长晋肃着一张脸,没有吭哧一声,只皱着眉头。
雪然牙齿咬破了皮,嘴里漾起一丝血腥,才放下那条可怜的白净手臂。
“应该不是在做梦?”雪然边喃喃自语,边心虚看着连长晋。
连长晋视线一落,扫向手臂上她的罪证,一排整齐牙齿印微微渗血。
雪然不好意思,笑了笑。
连长晋慢慢将手臂纳回袖子,遮掩住咬痕,一丝不苟地理好衣容。
一个时辰之前,雪然同玄猫太子完婚。
婚礼过程并不似她梦境中曲折离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潦草。交换册封的册子,象征性祭天拜祖,之后宫侍们便簇拥着猫和雪然回到东宫。
大半根红烛融化,都无人催促雪然洞房。
雪然连日来噩梦不断,加上今日舟车劳顿,浑身疲累不堪。脑袋一沾红绣枕,就昏昏沉睡,睡梦中不曾察觉有外臣推门而入。
此时,她已豁然清醒,小心翼翼地环望四周。侍奉太子的宫婢早不知去到哪里,目下房间里仅留连长晋与她两人。
“你来做什么?这里是太子的寝宫。”雪然拉起红鸾锦被,厉声质问连长晋。
连长晋不答,俯身靠近,手撑到雪然身后,抓起垫在身下的洁白丝绢。
雪然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太久没有筹备亲事了,差点忘记洞房花烛转日,会有专人检查新人洞房情况。
她压低声音:“你也知道,它是只普通的猫。我们一起埋的。”
连长晋平静回答:“所以在下赶来助太子妃一臂之力。”
雪然听后,脸红一阵白一阵,压着嗓音,呵退他:“本宫现在是太子妃,你不能乱来。出去!”她不敢高声嚷嚷,怕引来门外侍卫。
连长晋没有退离房间,拉下两侧拴挂的床帘,潜入帐中。
雪然退身,半闭着眼睛,觑看对方的动作。
连长晋伸手摸向腰带,仿若在解开一道封印。
雪然心如擂鼓,忙扯开那双手,抬头看男子永远处变不惊的脸,一瞬间挂上异样光采。
未等对方及时敛回神色,雪然直挺挺起身,上手勾住他颈部,指尖在紧贴的皮肤摸索,仿佛听见脉搏的强力跳动。
连长晋垂下目光,迷惘的双目蒙上一层化不开的雾,凝视雪然的两片红艳薄唇。
雪然意识到一双烧得滚烫的手触上肩背,紧张而又害怕,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奔涌。
连长晋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轻轻推开她。
“请太子妃恕罪。”
雪然摇头,他果然是不喜欢她,略感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
整理好半敞的衣襟,雪然认真询问:“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法子?”
连长晋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雪然心道:避子丹?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是怕她春宵一度后中招,留下把柄威胁他?
谁知,连长晋抬开赤红瓶塞,拽过遗忘在一旁的白绢布。小瓶内淌出鲜红液体,弥散淡淡的血腥味。
雪然与他交谈过后,得知小瓶里盛放的是鸡血。
连长晋确无偷香窃玉之意,他回忆起来东宫前的事。
他早知雪然难以应付此事,这几日苦思冥想该如何潜入内庭。皇后反常地越过两位辅臣,请他写祈福青词,令他于太子大婚当日入宫。
皇后所居住的椒房殿外当日围满了人,连长晋在门外递上青词,未被召入殿。
他转身便往东宫走去,一路上寥寥无人,越是接近东宫人越是罕见。
这夜的东宫里里外外透着诡异。门前张灯结彩,高悬的灯笼在夜空中映着妖冶的红光。大敞四开的宫口,外面竟无一人把守,走入内部也不见有任何内侍,像是迎接闯入者的到来。
连长晋本欲叫来相熟的宦官,唆使他转日调换丝绸帕子。可东宫的异状不免令他产生疑惑和忧心,他决定亲自一探。
他朝内殿深处走去。
通道侧边刻漏里的水一滴一滴坠落,隐约有女子痛苦挣扎声,熟悉得令他头皮发麻。
直到走到最深处,连长晋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原处。
雪然海棠侧卧在一张红绸绣榻,身穿着花钿翟衣,脸上的敷粉红妆仍未洗褪,头上的花钗也未摘下。她整张脸皱成一团,显然是陷入梦魇。
连长晋坐上软榻,抑制指尖颤抖,握紧拳头,侧目看向旁边。
雪然声嘶力竭呼喊他,醒来时满脸带泪。
连长晋对雪然叙述时,隐去一些细节,只道出东宫里的不寻常。
雪然早有疑虑,堂堂太子大喜之日,宫内竟无一人伺候,就像等贼闯空门。她暗自庆幸,幸好擅闯东宫之人是连长晋,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喜欢过她。
“身子可有任何不适之处?”连长晋关切地问。
雪然摇摇头,“只是,头有些胀痛。”
醒来时,头皮扯得生疼,昏昏沉沉,颇像民间话本子里写得身中蒙汗药的症状。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见天色渐暗,连长晋自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垫在雪然枕下,嘱咐道:“听闻凡间对付噩梦时,会在枕下垫上锋利之物。望娘娘今夜无梦。下官先行告退。”
说罢,连长晋起身告退。
长夜漫漫,东宫的威胁并未解除。
雪然还是不觉得稳妥,望着连长晋,提议道:“天色已晚,干脆在这里留宿吧。”。
连长晋低着头,不敢看雪然,意味深长道:“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