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强行委派给自己的苦差事,没想到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最终还是让自己遇到了。
在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张轸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了三个月前,那时候他刚完成了算学科的全部学习内容,自忖已经融会贯通了大夏的算学知识,是时候学贯古今,传播推广一下,自己脑海中的那一套现代数学知识了。于是他大着胆子,利用了国子监学生可以直达天听的权利,给永泰帝上了一道奏折。
张轸在奏折里分三个部分阐述了自己的主张。在第一部分里他提出,自己在纵览了中外古今的各种算学著作之后,总结出了一套全新的、更加先进和好处更多的算学体系,命名为数学。这套新的数学体系,使用西洋字母和“他自己发明”的计算符号书写记录,分为五个子部:分析学、几何学、代数学、概率统计学,运动学。
他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说明了这五个子部的核心内容,力求让对于算学和数学完全陌生的人,也能略懂一二。比如他用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思想,类比说明了几何学的公理化体系:学习者只需从几个简单的公理出发,就能推导出所有的几何结论。
在第二部分里,张轸可谓是掏空心思,费尽苦心,深入浅出地陈述了自己这套数学体系的具体作用。他知道,在这个注重实际应用的时代,只有让别人信服自己的理论体系能创造出生产价值和实际的便利,这套独特的理论才有可能被接受和推广。
张轸首先在农业和手工业,这一农业社会最重要的领域里,详细地叙述了数学的长处。他指出,自己的这套新式的数学体系,可以非常快速得解决农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如谷物堆仓、田垄面积测量等,从而帮助农民们节省了时间,提高了他们的生产效率;为了让自己的结论更加直观,他还附上了现有算学解决这些问题的平均计算量与消耗时间,然后进行了对比,说明他的新方法只需传统方法十分之一的时间,就可算出答案。
张轸同时也指出,对于工匠们来说,这套全新的数学,可以让他们更快获得更精确的参数,并且能够让他们更精细地绘制图纸、设计形状,从而以更快的生产速度产出质量更好的器械,如农具和兵器。
其次,张轸选择了朝廷高度重视的内政治理方面,来突出数学的重要作用。他举了几个具体的例子,说明了统计学如何可以帮助查出舞弊作假,新式的符号体系又是如何让官吏们,得以更清晰简洁的记录财税人丁物产等数据;而新式的不需要算筹的计算方法,也可以大大减少记录和计算错误,使得朝廷得到更可信的数据资料,做出更合理的决策,此外,球面几何学还可以帮助提高地形测绘精度,绘制更有效的地图。
最后是军事与天文方面。在这一块内容里,张轸通过图文结合的方式,绘声绘色地说明了,运动学如何可以更好的描述火器的弹道,大大提高射击精度;而几何学和分析学又是如何更精准的刻画星辰运行轨迹,从而大大提高历法的精准度。
而在第三部分里,张轸画了很多大饼,展望了一下,如果这套数学体系能够得到更多能人智士的研究和改进,在未来则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比如亩产万斤,造出射程两里地的□□之类的。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在奏折的结尾提出,希望朝廷可以试点教习这套好处多多的新式算学,例如可以就从国子监开始。
在上书后的半个月里,张轸一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结果,他生怕自己写的东西过于超前,不被人理解,被贬斥为邪说,害自己落得一个哥白尼的下场。
某一天中午,张轸刚回到自己的学舍,想要小憩一会,就看见自己的老师,算学科博士徐渭徐大人,满面红光的大步闯了进来。徐渭一见到张轸,就兴奋不已地念念有词,说着各种“老夫竟然有幸教育出你这样一位大才”“你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苟富贵勿相忘呀”之类的奇怪话语,让张轸完全摸不到头脑。不等张轸反应过来,徐渭直接就拉着他往国子监的会客厅走,路上还各种叮嘱他接圣旨时候的礼仪。
就这样,在张轸浑浑噩噩地接完一道意料之外的圣旨以后,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永泰帝直接下旨,封张轸为国子监算学科的从六品上助教,命他在算学科试点教习“数学”。这意味着张轸直接从一个还没有从国子监毕业的乳臭未干的监生,一跃成为了从六品的朝廷官员,并且还不是毫无职权的散官,这样的仕途轨迹,堪称火箭式飞跃,足以让每一个天下人都惊叹。
起初张轸也很震惊,百思不得其解,他目前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书生,虽然已经通过了国子监的考核,有了做官的资格,但皇帝直接让他担任国子监助教的要职,还是令他费解。
但很快,激动和兴奋还是占据了张轸的脑海,让他不再去思考背后的原因。张轸明白,他现在有了一个宣扬自己那些“奇思妙想”的绝佳机会。他终于可以为这个世界的数学,种下一颗种子,并让它成长为参天大树。在那一瞬间,张轸受到了巨大的鼓舞,他觉得当今圣上真是一位明主,能够认识到数学的伟大力量,赏识他这样一位非主流人才。
同时他也意识到,永泰帝能给自己这么大的恩典,多半是被自己在奏折里描绘的光明前景打动了,如果他能够再接再厉,再讲一些数学的应用前景,应该能让他的数学推广大计,受到更大力度的支持。那于是他脑子一热,又写了一封奏折,献策献计,但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回,给他自己带来的是一桩天大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