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满月高悬。
漆黑的崖壁上,布满了刀剑利痕,尸体堆积如山,风里都是难闻的腥臭味道,旧日悬于万重山之上的仙宫清观,都倒落在地,连同着那位刺头神一同覆灭。
那一天,神佛山地动三次,菩萨蛮亘古不变的青天白日被凶神刀斩断,到处都是金红色,到处都是死去的人。
微生一席红衣,立在封神台上,举目四看赶来诛杀的同僚,她的声音又低又哑,没有丝毫一点属于女子的婉转圆润。
“柳惜君点太岁封我体内,都羡我登仙化金身,可自那时起我日夜心魔缠身,魂不得安。”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师父,我用八百年不人不鬼报了你养育之恩,可信徒焚宫毁观,我也因心魔毁道,要魂飞魄散了。”
“我等天道,对不住你。”
人等未到,声先闻。
微生没有力气回头,强忍住心海里不断翻涌的魔音,此刻的神情显得无比冷淡。
“师兄……”
“我因太岁凶神封于体内,阴盛阳衰男魂女体,做了八百年的女人。”干枯的指肚摩挲着凶神剑折将上“谢行晏”三字,说:“我都快忘了,自己本该是他的。”
那人白衣如雪,踏月而来,他停在菩萨蛮天边,目光自上而下的俯视,神容清冷慈悲,敛眸道:“太安,是我等对不住你。”
只听此人话音刚落,后方群修中立刻便有人附和道:“我等,求乌山太安仙赴死。”
“我等求太安仙人赴死。”
“求太安仙赴死……”
无论是世家名门,还是山间野修无不来见证这场由神佛山为首的围剿行动,其目的就是从根本上铲除祸害。
谁叫这凶神天生极恶相,为人又极近冷情薄幸。满天神佛皆惧她,畏她,恨不得她马上被太岁撕碎,又怕她压不住太岁为祸世间。
如今她以彻底堕魔,对天道苍生而言,只是累赘。
她死了,才好。
要是能带着太岁同归于尽更好。
山风凛冽,微生一身血红长衫黑金丝长袍,她靠在折将上缓缓起身,周身气势磅礴,墨发如绸,目空一切的睥睨众生,若忽略那浑身鲜血,依然称得上是风姿卓绝。
迟白晚彻底站定,静观她良久,目光落在那宽大的衣袍,涓滴鲜血流坠,他眸光一暗,“师兄,你不负师父教诲。”
微生自嘲一笑。
她出生时身患恶疾,年寿难永,是白衣仙柳惜君救之一命,而她也为这救命之恩付出生世的代价。
柳惜君授之以诗书,要自己入世救人,匡扶胡氏江山,拯救万民于水火,折剑飞升,封仙太安。
都说宣昭将军谢行晏深明大义,凶神太安仙风头无两。
可谁知她后来被心魔反复诘问的八百年,六魄尽失,三魂流于地狱不周山下。
在风光无限也还是芸芸众生,是这天道的恒河沙数,逃不过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谢微生。”他又唤她的名。
黑云涌动的天边,滚过一道惊雷,如注的血雨从菩萨蛮天被破开的窟窿里落下。
神仙的白衣染成血衣。
迟白晚道:“阿蛮,该归家了。”
谢微生猩红的瞳眸紧缩一瞬,凶神太安仙,将军谢行晏,自从师父和那个人死后,世上再无人唤阿蛮。
但那瞬间,微生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她只是在想,生生死死又了无牵挂的八百年,已然记不清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很多人的样子了,就算是故人重逢也过路不识,哪还有家呢?
“天道白衣仙迟白晚以血魂为引,招阴阳冕,扭时空,转生死,换我师兄归家。”
他弯腰,笑着摸她的脖颈。
修长的手指弹动刹那,金红色的魂火从他肩头飞出,光芒盛大继又黯淡。
人有三魂六魄,神也一样。魂魄为火化在肩和头顶,若是魂火灭息,神也随之一同消亡。
此时迟白晚的三团魂火合为一体,如明灯升空,菩萨蛮天流星逆行,身上笼出一个巨大的玄金阴阳冕。
“谢行晏,归家吧。”
隔着那双淡绿的眸子,犹如透过厚厚的雨幕,窥见百年前消失的群山,被血打湿,仿佛更浓的墨绿色。
仿佛说。
师兄,若了却痴妄,许就不会因心魔缠身而灵相破散而堕魔,更不会因太岁反噬而魂飞魄散。
雨过,天晴。
也许是因为凶神灵相重新入体,谢微生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她剧痛难忍,强撑着睁开眼皮,倒吸一口凉气。
四面环山的谷底断壁下,尸体堆积如山。周围寂静无声,静的仿佛这世间就剩她一人。
谢微生一凛神,强撑着,用灵力恢复了渐消的五感。
下着小雨,空气又臭又腥,血水蜿蜒到水坑里,和没腐蚀干净的白骨同汇在低洼处。
谢微生从一具沉重的尸体上爬出来。
她的手掌被没啃食干净的尸骨划开一道大口子,满手都是浓稠粘腻的尸油。
“这是哪里?”谢微生眼前模糊,试着去拽身边的人,但她的腿脚被尸鳖生吃干净,露出森森白骨,连站都站不稳。
不远处,山谷中心亮着冷白的微光。
许多人以奇怪扭捏的姿势在那站着一动不动,伴随而来的还有男人的嘶吼和女人的惨叫,听的人头皮发麻,微生似如回到了十八层血海深处。
谢微生一瘸一拐的走出甬道,混在人群里,视力和听觉恢复的七八成,看清眼前的惨状时,不禁皱眉。
眼前同她站在一起的,并不是人,而是被魔修炼化过的醒尸。
这时,飞虫跌跌撞撞闯入。
站在前排的阖眼的男子迅速裂开,他的手掌中挤出四个口器,像张开了大嘴。在下一刻瞬间合拢,将飞虫拆之入腹。
谢微生不动声色的看着。
这个鬼地方的醒尸不如女魃吓人,实力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构不成威胁。
她只是觉得奇怪,普天之下炼制醒尸的人不少,但这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