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姨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见她回身便轻声劝慰她:“言言,人老了是这样的,你奶奶前两天还念叨说你去年过生日没回来,其实她不需要你赚那么多钱,你多陪陪她就好,她不说而已。”
怕你后悔的时候来不及。
贺姨是许一言母亲生前好友,今年五十出头,早年丧偶,照顾了奶奶十年。彼此早已心心相惜互相陪伴着度过老年时光,不仅是主雇更像是一对母女。
长辈的话在脑海中不断重复,她才惊觉奶奶已经快八十了,的确没有很多时间留给她了,心下暗暗思虑着。
那些年敬工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她作为新人更是逃不开。平时过节回不去就打语音打视频,春节团圆也是来去匆匆。即便没有出差,加班也是家常便饭,平时也只知道往老人手里塞钱,陪伴少之又少。
如今的社会,钱难挣屎难吃,她只能在物质和陪伴中任选其一。
奶奶从不曾埋怨,她心中明了。可越是明了,她心中也越是愧疚。
当年因为遗产跟姑姑家闹翻,她被黎家接走后奶奶便去了姑姑家。鲜少见面的时光里,都是奶奶不辞辛苦去学校看她。小老太太总会带些瓶瓶罐罐的小吃食,拉过她的手让她一起摆出来,笑眯眯地说是自己亲手做的。
她笑容微涩,自然是知道的,当年连妈妈也是跟奶奶学的。
可那时候的她心中总是充斥着各种情绪,私以为奶奶太过纵容,她那两个女儿明明别有所图,可奶奶却视若无睹。她曾想过带奶奶走,却多次被奶奶委婉拒绝。
后来大学毕业,奶奶终于愿意搬来跟她住了。没有出差的日子里祖孙俩朝夕相处,她渐渐明白那些年奶奶的处境。
家产被女儿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身体也不好,唯有分离才能更好地保护想保护的人,儿子儿媳的遗产才不会被惦记,她的孙女也能够自由宁静地生活。
等许一言明白过来时心痛到无以复加,为何不能早些体会呢?为何那么执拗地都不主动去看看老人家呢?
两人说话间手机震动起来,许一言低头一看,是黎敬。她怔愣后清了清声音接起电话,“在ICU。”
黎敬和邹成拥两人在大厅里拿到核酸检测结果后上了楼,她挂上电话起身去往电梯口等着两人。
心中惴惴不安,期盼却又绝望。
电梯门缓缓拉开,任凭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许久未见的人出现在视线中,那一刻,她还是身形一怔。
眼前人大病一场,瘦了很多。
黎敬一直有健身的习惯,即便三十五岁快到一枝花的年纪了身材也依旧保持得很好,在外年龄成谜。而如今却是手上骨节分明,想来这次生病是吃了不少苦。
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蹙眉看着眼前神游的人,“医生怎么说?”
“肺源性心脏病,等醒过来就脱离危险期了。”
问她还不如去问医生。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许一言见此只得叹了一口气跟上去,心想她又不是学医的哪里解释得通是怎么发病的?
许一言静静等着,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认真起来还是人模狗样的,尤其是不训她的时候。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邹成拥从办公室出来后拉过她看了看,皱眉道:“周源说你在现场发了好几通脾气,还差点从二楼摔下来,怎么回事?”
又开始了。
许一言心中狂翻白眼,真是想给周源那个碎嘴巴两个大嘴巴子,什么事儿都藏不住,一个大男人这种事还要去打报告!
“是银利先找麻烦的。”撞她枪口上了而已,许一言在长椅上坐下来,口罩敛住表情,眉宇间却闪过一丝狠厉。
邹成拥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出现场也是一路骂过来的,不顺心的事情太多了憋在心里委屈自己的事情他可做不来,遂道:“那就让他们多吃点苦头。”
“……”
又想我被扣钱了。
黎敬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微微蹙着眉看着视窗里面的老人。
ICU病房无法进去探视,待了一会儿准备打道回府。
黎敬却站在原地没动。
邹成拥见他有话要说便起身按电梯去了,回身远远看着女孩的神情不算轻松,也不知黎敬跟她说了些什么。
电梯里,邹成拥忍不住开口:“你就不能对她宽容点儿吗?她一见到你就跟个鹌鹑一样。”
黎敬不搭话,一没板脸,二没骂人,还要怎样宽容?她两年前被他训了之后一直就是这个模样,有时候他都想撬开她的脑袋刷机重新启动,别顶着这副烂样子在他眼前晃。
邹成拥半晌叹了口气,这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