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言第二天就出差了，深秋在北方出差可是个苦差事。
酒店房间里，她正处理着上个项目的琐事，看着电脑上的错误数值，气得她一把推开键盘靠着椅背骂人：“算材料的人是傻逼吗？”
南宇的项目少算了近一百万的材料还敢发给她，这要是再看下去，采购部和她今天必须没一个。
“生这么大的气？”邹成拥停下手头上的事儿，挑眉看她。
惊觉师父还坐在不远处，她坐直了身把电脑转向他，指了指表格下方的署名。
“哟～是你大表哥呀。”邹成拥戏谑道，笑着看了她一眼，还真应了她那句骂人的话。
听着师父的幸灾乐祸，她心中更加窝火。
以往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一个项目需要的材料不计其数，更别说几个大型的整机项目时同时进行，失误和误差都是难以避免的，一般情况下她都是打回去让他们重新算就行了，可这次差得太离谱了，简直是没过脑子的那种。
她坐在椅子上，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连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
“上次咱俩因为骂人被黎敬扣了多少钱来着？”邹成拥摸摸下巴，问她。
“……”
不提也罢。
许一言起身坐正，将错误的地方都一一做了标记。
可能是房间空调温度太高，越标发现问题越多，她额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灌了大半瓶水还是热。
不能再待下去了，索性一把抓过外套穿上，和邹成拥打过招呼后就出门透气去了。酒店走廊上的地毯很软，踩上去陷得很深，加上头脑发胀，一瞬以为脚步虚浮要晕了。
人生地不熟她不知道去哪，遂在酒店门口的花台边来回踱步。
夜风寒凉，路灯下有细细微雨飘落，像半透薄纱从夜幕滑落，朦胧又轻盈，伸手却触碰不及。不远处夜市的红帐篷透着光和热气，透明的帘子后还能看见有人影在喝着酒仰笑谈乐。
北方的深秋很冷，一身热气出来没站几分钟全身就变得冰冷，她在想要不要也去喝杯酒，随后又作罢，明天还要开会。
这次的项目难度大任务重，不然也轮不到邹成拥亲自来盯项目。
周源和卿殷两人吃完夜宵回来，看见她站着发呆，跑上去贫嘴，“你是有自虐倾向还是专门等我啊？”
“人活着起码要有点自知之明才行的。”
“欸？那你就是有自虐倾向咯？
“……”
“要吃碗馄饨暖暖吗？”卿殷将手上提的一次性打包碗晃了晃，他笑意暖人语声轻快：“趁热。”
“我站会儿，帮我带回房间呗。”
卿殷笑着点头。
两人刚走了几步，周源又扯着他倒回来，问她：“雨哥的年终总结你看了吗？”
许一言狐疑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下载文件读了起来，可越读到后面眉挑得越高。
周源啧啧两声，有些纳闷，“你竟然不知道？你这两天都干嘛去了？”
“我在认真工作我能干嘛？”许一言严肃回击，听路远说过，但还没来得及看，此时上下打量着周源：“小路说这是你教金刚雨写的，没看出来你这指桑骂槐隔山打人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呀，周参谋屈才了呀，你这阴阳文学功底这么早退出文坛实乃文学届一大憾事啊？”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你个老六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周源一脸嫌弃，他可没本事教出那样式儿的，“我会教他骂我自己？他前几天问我公司年终总结都有些什么传统，我说总结不就是批判一下公司，批判一下同事，说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再谈谈自己的收获嘛，随便写写就行了，咱们公司很开明的不拘泥于什么格式，至于结果嘛……”
“所以他为什么要说我现场调试手法拙劣？”许一言对其它的没兴趣，唯独这一点她还是要争上一争的。
她又似乎想到什么，没忍住笑出来，“合着我们笑他啥也不会，他笑我们啥也不是？”
卿殷笑道：“属于是互相嫌弃，配上对了。”
这份「年终总结」中虽没指名道姓，但从工作内容上看能辨认出对应的批评对象。“溜须拍马”是说周源，“低分低能”是给闫队的，那“独断专行”“圆滑世故”那就是许一言没跑了。
头一次有人用这么新鲜的形容词形容自己，她竟然觉得还挺有趣的，点点头道：“该说不说，雨哥这小文采可以啊，不愧是文学社团的才子，和咱们这种老喷子就是不一样，这么一连串的成语接龙不比何医生那干巴巴的隐晦描写强多了？”
周源靠在柱子上，摸了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想那段时间饱受的折磨，加之夜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说：“闫队已经和他吵过好几回了，他整天在施工区带个耳机一问三不知，弄得人甲方电话都打到苗总那里去了，就这狗屎学习态度还说不想当一辈子工地狗……”
闫队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个讲理的人，现在但凡有金刚雨的项目他都立马甩脑壳不去。
许一言此刻没心思跟个眼高手低的公子哥儿扯那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估计冉星自己也不愿意搭理他这表弟，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她甚至能为这新评价多吃两碗饭。
“天儿冷你们先进去吧，我再待会。”她催着，生怕周源砸吧砸吧嘴还要去吃碗馄饨，再吃就成球了。
与此同时，两人口中的大才子正在公寓里被冉星劈头盖脸地一通好骂。
“你文采那么好当初学什么机械啊？我这腌臢地儿还真是委屈你了，你是不是还少骂了个人啊？你干脆把我把也骂进去啊，是我让你跟着闫清石的。”
起初打算让他去文学院做个助教再做点小生意，他自己非要来敬工，可现在想拿高工资又嫌这嫌那，到处惹人嫌。冉星觉得自己这三十多年摸爬滚打什么奇葩都应当是见识过了，却没想过有一天这朵奇葩能开在自己家，还在自己眼皮底下以无人自芳的姿态盛放着。
“你要是说别人吧黎敬看在我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也就算过了，你竟然说闫清石低分低能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你在是明晃晃打黎敬的脸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