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同行的道人范雪崖拍马上前,高声提醒,陈洪这才一勒缰绳,朝 城门口的行人纷纷跪倒,头一个压得比一个低,不敢跟臭名昭著的东厂对视,唯独一位风度翩翩的道人走了过来,稽首行礼:“贫道风泽子,见过督公!” 陈洪高据马上,回话道:“还真是吴道长啊,以前在大内见过的,咱家有礼了!” 由于骑马颠簸,这位的胯下掩饰不住的异味,风泽子的眼神深处就浮现出一丝嫌弃,没根的玩意儿,抖什么抖? 而想着这位道人的身份和在陶氏的地位后,陈洪的眼神深处也浮现出一丝轻蔑,入赘的女婿,装什么装? 互相鄙视了一番,终究还是风泽子露出巴结之色:“督公车马劳顿,贫道早已备好了酒宴,接风洗尘,还望赏脸移步!” 看到早早备好的八抬大轿,陈洪用鼻音嗯了一声,翻身下马,施施然地迈入轿子。 “吴道长用心了,这酒菜很合咱家心意……那龙女还居于李神医屋中么?” 陈洪执行起嘉靖的命令来,也绝不含糊,一路骑马赶来,屁股还没坐热,胯下依旧生疼,在堂上用了些饭菜,马上就开始问及龙女了。 风泽子道:“在的,就在城东的东壁居内,李神医一直居于其中,炼丹行医。” 陈洪似笑非笑:“道长没有去拜访?” 风泽子露出苦涩表情:“其实我师对李神医印象颇佳,缘悭一面,颇为可惜,贫道自然也想拜访一二,可惜神医从不理会……” 陈洪嘿了声:“早就听闻这位神医淡泊名利,果不其然呐,连万岁爷在宫中盼着,他都敢一直停留于东南,真是……啧!” 风泽子目光一动:“督公此次亲自出马,那又是不同了,想来李神医是不敢抗命的!” 陈洪笑了笑,拿起酒杯,品了一口。 李时珍和陶仲文的较量,牵动了不少人的心,相比起来,陈洪还是更看好陶仲文一方,没道理整个道门的魁首,比不过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医师。 但他从吕芳身上学到了一点,身为内臣,没必要在外臣身上下注,反正无论外面谁争赢了,最终都会巴结内廷的,大内的权势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所以正事不能耽误,陈洪掠过这个话题,再度问道:“咱家得万岁爷信任,不敢有丝毫辜负圣恩,这一路上快马加鞭,终至杭州,当速速通报李神医,面见龙女,不知道门灵食可曾备好?” 范雪崖道:“灵芝瑶草,石髓云液,金浆玉醴(lǐ),交梨火枣,皆有所备。” 陈洪奇道:“灵芝瑶草,石髓云液,万岁爷炼丹时,咱家是见过的,但后面这金浆玉醴,交梨火枣,却是孤陋寡闻了!” 范雪崖抚须道:“金玉本为不朽之物,玉醴金浆,便是提炼其中精华,仙人久服,是为金身玉体,却不合凡俗之用,我等道门也是福地之内,才有这等灵品,今次都取来了。” 陈洪恍然:“原来如此!” 范雪崖接着道:“交梨火枣,乃飞腾之药,吾等所备,亦是灵区内所种的上上品,提前采摘,只为让龙女满意。” 陈洪一听提前采摘的,又是梨啊枣啊的,顿时不感兴趣了,却不知这交梨火枣,才是灵种。 收服悟空的安天大会上,众仙给如来献礼,赤脚大仙献的就是“交梨二颗,火枣数枚”,而瀛洲九老之地,也有“碧藕水桃为按酒,交梨火枣寿千秋”,后来比丘国寿星收白鹿时,也是以火枣让国王康复,八戒还讨要,寿星调笑改日送他几斤。 所以陶仲文命道门备下灵食,最为珍贵的正是交梨火枣,看似挑不出毛病,又能挑出毛病。 因为天地异变后,污秽夹杂,那福地灵区内所钟的灵种,早就大不如前了,龙女不可能满意,还是糊弄居多。 陈洪并不知这点,一听都是神仙所用,放下心来,畅饮了几杯,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眉头一动:“锦衣卫没来人么?” 范雪崖沉默,这次风泽子道:“陆都督近来一直追查罗教党羽,恐无暇分身……” “那却是不必麻烦了!” 陈洪暗哼一声,不敢说陆炳半句不是,起身吩咐道:“咱家去休息了,你们准备好,明日一早就去拜访龙女,万岁爷的时间可消磨不起!” “是!是!请督公放心!” 范雪崖将陈洪送出,吁出一口气,冷不防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师兄这一路上,怕是被这公公当成了仆从使唤?” 范雪崖看向风泽子,苦笑道:“师弟切莫说气话,这位陈公公如今得陛下赏识,让些又何妨?” 范雪崖是陶仲文的大弟子,目前已年过五十,性子温吞,多为道门内部联络,风泽子很清楚,师父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这个人,所以也不多言,直接问道:“师父可有话交代?” “有的!” 范雪崖取出一封信件递了过来,看到风泽子收下,并没有当场拆开,也是自觉地道:“郭师弟和王师弟葬在何处?贫道想去祭拜一番。” 风泽子随口道:“就在西湖边上,做了衣冠冢。” 范雪崖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那贫道去了!” “我送师兄!” 风泽子将他送到前院,就匆匆走回正堂,拆开信件,扫了一眼,嘴角就扬起笑容:“果不其然!” 信上只有一句话—— “陈洪不得圣宠,阻李时珍入京!” 从某种意义上,如今朝堂上四位最有权势的臣子,严嵩、陆炳、吕芳、陶仲文,对于嘉靖都极为了解,否则单凭自身的能力,一时身居高位,后面也要完蛋,张骢和夏言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嘉靖让陈洪提督东厂,派他南下,陶仲文立刻明白其中深意,同时也看清楚,陈洪就是个随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