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题,此时瞬间回忆起沉重的往事,咬牙道:“这妖人投靠了李时珍?” 陶仲文纠正:“你不该这般称呼。” 陶世恩反应过来,陶隐在道门的印象里,一直是陶氏的私生子,若真的把其身份揭露出来,岂不是连自家都攀扯进去了? 而初次见面时,他也正是忌惮于陶隐向官府自首,才满足其要求,结果被步步紧逼,一退再退,最后彻底失去了…… 陶世恩抽了抽鼻子,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沉声道:“李时珍敢把陶隐收在身边,就不怕其妖人身份暴露,触怒陛下?” 陶仲文道:“陛下不在乎。” 陶世恩有些尴尬,想到别说嘉靖不在乎,父亲能跟妖族生子,不也是不在乎么,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顺着话题道:“那陛下在乎的,就是李时珍的医术和丹道,他能为陛下延寿长生?” 陶仲文的语气终于重了:“当然不能!能也不能!” 陶世恩先是一怔,眼睛渐渐瞪大,喃喃道:“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嘉靖对于道教的看重,其根本目的是想要得道成仙,至不济延年益寿,远超常人,所以寒暑不侵是这位道君皇帝特别喜爱的一点,大冬天的开着门窗,穿着单衣在精舍里面转悠,以此显耀出与肉体凡胎之人的区别。 嘉靖对于李时珍的期待,同样应在这里,一个能为神仙治病,让沉寂许久的神道渐渐复苏的神医,自然更有可能助他成仙得道…… 陶仲文是不会让那种事情成真的,他等的正是那个机会,证明李时珍也办不到。 如果双方都不能让嘉靖长生,嘉靖为什么又要撤了他这位天师,换一个并不乖乖听命,特立独行的道医来做呢? 顶多打一打,再拉一拉而已! 究其根本,嘉靖无论行事多么变化无常,喜怒不定,其极端自私的本性都不会变,陶仲文能有这般权势,正是始终抓住这点,才有了“红铅丸”“行宫主火”“二龙不相见”等举措,每一步都极为精准地拿捏住那位道君皇帝的喜恶。 相比起来,这个儿子就显然看不清局势,对此陶仲文不得不叮嘱道:“你若不想与陶隐那孽子纠缠,就别顾着外面,先将道门之事安稳下来,严党那边虚应着,更要多防着些锦衣卫,明白么?” 陶世恩前面都明白,唯有最后忍不住问道:“父亲,外面都在传,陆都督在东南遭了谋害,是我们指使,故而深恨父亲,这是……李时珍的嫁祸么?” 陶仲文道:“对外可以说是,对内不必自欺,棋差一招罢了。” 陶世恩脸色变了:“如此说来,我们真跟陆都督……陆炳成了死仇?” 陶仲文神情淡然:“于朝堂之事来说,确有麻烦之处,但也不必过于忧虑。” “怎能不忧?” 陶世恩接受不了:“除非在深山老林中潜修,否则只要与世俗接触,都免不了与那些锦衣卫打交道,陆炳真要处处与我们作对,比起李时珍的威胁都要 大啊!” 陶仲文微微皱眉,但最终还是拂尘一转,指向不远处的架子:“去将那金匣取来。” 陶世恩起身,来到架子前,取下一个浑金匣子,来到陶仲文面前。 “打开!” 听到父亲的吩咐,他有些期待,深吸一口气,将匣子打开。 一股扑面的寒气涌了出来,里面却非想象中的宝器,反倒是一沓厚厚的银票,样式颇为古怪。 陶仲文道:“这是冥票,专为幽冥地府所用,执此可收买九幽使者。” 陶世恩只是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接触过,轻轻触摸,感受着那森森鬼气,疑惑道:“父亲之意是?” 陶仲文淡然道:“你不是害怕陆炳么?这盒子里的冥票,足够他六年寿数的,而陆炳的阳寿,本就只剩六年了,这位大都督一死,锦衣卫立刻衰败,朝局又有改变……” 陶世恩倒吸一口冷气:“父亲三思!陆炳大权在握多年,多少因果汇聚,业力之重,若是害了他,劫数岂非立刻临头?” 陶仲文道:“修改阳寿是在幽冥地府的生死簿上,与我等何干,你担心什么业力?” “可是……可是……” 陶世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真能这般轻描淡写,那什么事情办不到,但他也知道这位不会信口雌黄。 “父亲与地府的关系肯定大不一般,才能有此能耐……” 想到可以改阳寿,这位小天师的眼睛又是一亮,急匆匆地道:“父亲何不让李时珍折寿,直接入不了京呢?” 陶仲文道:“折损一位修行者的阳寿,与一位凡俗之辈是完全不同的。” “早在李时珍治愈了杭州土地时,我就尝试过,可惜办不到,他福德深厚,陆炳则执掌锦衣卫,恃强逞威,多业报纠缠,早年又被白莲教所咒,合该早逝。” “这位都督若是再咄咄逼之,就让他早早转世投胎,也可清静!” 陶世恩觉得有些遗憾,又振奋起来:“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尽责,好好执掌门下!” 陶仲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眼见这位自信满满地走了出去,目光转回浑金匣子里的冥票,眼神阴了阴,想到一个早该被宫内遗忘的人。 “那才是最大的祸患啊!” …… “明天就是约定的最后一日了……这雨下多久了?” 谨身精舍的丹房内,嘉靖来到窗边,想着约定之期终于到了,看着雨水绵绵,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位道君皇帝依然是宽袍大袖的便服,不同的是,冬季穿一身薄薄的丝绸单衣,到了临近夏季,反倒换成了印九龙暗花的淞江棉布。 那厚厚的布料看着都热,但他却无丝毫汗渍,只是凝视着雨水,露出烦躁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