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奥此刻就站在门外,站在伊纱塔丽看不见的地方,背靠着墙壁,紧闭着眼,微微仰着头。他不会对公主的决定有任何的质疑,从前是如此,现在也一样。可是,他同样怕公主会后悔,在往后时日中的某一个深夜,或是某一个清晨。
寂静如斯的气氛下,伊纱塔丽的苦笑声似乎都被放大了。她叹息着露出酸涩的笑意,看着面前的两人,也仿佛隔着墙壁同时看着躲着她的雷奥。
“别再叫我公主了。”
这两个字,这个身份,这个名号,就像是无形的枷锁一般,始终将她困住。
因为是这片大陆上的公主,所以要守护着人族不受外族伤害。
因为是王室的公主,所以要为了臣民与天下作对。
因为是困守之地的公主,所以要自我困守在方寸之地。
因为一直有需要被保护的人,所以她一直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
不想再做公主了,不想再做早已有名无实的公主了。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刻,在场的三人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被掩盖的悲哀。
十日后,阿菲特信誓旦旦地要将被困在他包围之下的人们的意志力摧垮,要听到那群无力反击之人悲怆的叫喊之声,要看到他们在这样的境况之下自我崩溃。
他完全恢复了自己蛊惑人心的本领,他不断地挑选出人,在他们的耳边献上恶魔的低语,直将人的心里防线击溃。
里面的人越是愤怒,越是害怕,阿菲特便会变得越是强大。于他而言,这百年的时间过去,人间此刻的环境倒是更适合他发展壮大了。
研究所中的存粮不多了。早些时候,生活的太平而安稳的研究所人员总是追求着最新鲜的食材,并没有大量囤积食物的惯例。此刻,追求品质生活的他们遭到了报应。
奥斯汀被放进了研究所,阿菲特不能理解这个被自己放过一马的家伙为何又跑回来自寻死路,但他是不会拒绝又多出一个可以供养着他的人的。
实验人员也好,血族猎人也罢,这些平日里实力地位平分秋色的人们早已经顾不得脸面,争抢着所剩不多的食物,最后连负责伙食供应的人都罢工了,他们锁上了厨房的门,将最后的食物占为己有。
这些自诩着正义之人的心思,也未见得有多么单纯,遇见了这样的天灾人祸,他们的反应也并没能突显出什么人性的光辉。
人性本就如此,不应该对此有任何的期待的。
伊纱塔丽站在城堡一楼的落地窗前,遥望着研究所的方向。她能够感受到,那边的邪气越发壮大,说明阿菲特真的丝毫不受那群所谓的精英的威胁,将人族逼到了一定的程度。
什么研究所,除了研究点药物,还真是在其他方面一点用都没有。
贝卡照旧在这个时辰为她送来了茶水,将茶壶放在桌上后,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公主的背影,没有出声唤她。
自从公主说出了那句话,说不再希望听到自己被那般称呼,贝卡就仿佛不会讲话了一般,每每看见公主都不知道该怎样引起话题与公主交流。因为为难,所以她索性也就不说话了,除了公主问她。
伊纱塔丽回头看向了异常安静的贝卡,也没有说什么,只自行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绿茶清香,清冽沁人,似乎能够排解她心头的忧愁苦闷,给她黯淡的生活添上一股芬芳。
一杯茶饮尽,她放下了茶杯,再次回望向窗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今天,其实算是一个好天气,对吗?”
贝卡听见公主的问话,微微一怔便做出下意识的回应。“是的,公主。”
此话一出,贝卡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她悄悄瞥着伊纱塔丽的脸色,发觉公主没有因为她一时的失言而产生不好的情绪。
得到回应的伊纱塔丽也就轻轻点了点头,慢慢踱步回到窗边,背着手轻声说道:“贝卡,你说,让那群人在这么美好的一日中丧命,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啊?”贝卡愣住,公主这是要……
“有点不太合适。”伊纱塔丽歪了歪头,“该让他们死于一个阴沉无光之日才好,以免他们的往生之路上充满了光辉。”
她这话说的带着几分毒辣,贝卡却明白了公主的言下之意。
在十日过后,在他们大约身心俱疲快要撑不住之后,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出门一趟,晚饭不用管我了。”伊纱塔丽嘱咐了一句,便迎着晴空骄阳,去往了那处已然散发出死亡气息的地带。
阿菲特远远便感受到了那股令他刻在骨子里畏惧的气息,以及那股能够不由分说压制他的力量。
伊纱塔丽来了?为什么?来看看这群人的死相不成?
阿菲特自己都不太相信这种可能性,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立刻停止正在做的事情,也没有退避。
直到伊纱塔丽站到了研究所外,抬头与盘旋在空中的他对上视线。
几乎是本能反应,阿菲特浑身抖了抖,然后有些心虚的询问道:“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
“你都叫我公主殿下了,公主当然是来救臣民的了。”
“他们?他们可算不得是你的臣民吧。”
“确实如此,但那无所谓。”她轻笑了一声,“能请你离开吗?还是说我们两个就在此处打上一架,在百余年过后的当下,再次分出一个高低胜负来?”
阿菲特:“……”
为什么?怎么就这么突然?十日的时间,伊纱塔丽没有动作,他几乎以为对方是在默许他的行为,怎么就偏偏在今天这种关键点,她改变主意了呢?
“不必了。”阿菲特很识时务,虽然知道现在的伊纱塔丽大约不比从前,但他也依然不想在这种时刻冒风险,他不能现在就和伊纱塔丽作对,绝对不能!
阿菲特瞬间收回困堵着研究所的恶魔气息,在伊纱塔丽面前消失了一个彻底。
笼罩研究所的压抑力量骤然散去,在其内的人们都立即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从窗户探出头来,观察外面的形式,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恶魔竟然忽然间消失了踪影。
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