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纸条来。
少年没挣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纯白干净的字条打着圈儿,缓缓展开。
出乎意料的,上面只写了短短两行字,字迹潦草,似乎是在匆忙之间写就。
“对不起。”
“危险,离开他们。”
***
“鬼母大人,弟子并未试探出有用的信息。”
清澈的小溪边,宋筠站在马车轿子的帘子前,拱手低头,面色很是阴沉。常年伪装的笑容消失之后,这位看上去光风霁月的青年竟显出几分可怖的阴鸷来。
周围的随从们此刻都自行避退,除了正悠闲啃草的马儿,四周看不见一个活物的影子。
溪水潺潺,棕色的马儿抖着耳朵甩尾巴,微风徐徐,马车暗红厚重的帘子微微飘起,又迅速落了回去。
空气中充斥着甘甜的青草香。
马车中并未传出丁点声响,但宋筠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聆听着什么。
“是,那个女人装疯卖傻,且故意疏远我们,防备之心极重,弟子并未找到套话的机会。”
听了片刻,他有些急切的开口,说话间咬牙切齿,俨然是回忆到了某些令人愤慨的场景。
帘子轻轻飘动。
宋筠激动的情绪平缓下来,长长吐了一口气,抿着唇状似思索,须臾道:“那女人独身出现在此地,自言是要前往五南城,然而因为近来前往五南城之人过多,其途中早已匪盗猖獗,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不可能平安来到此地,且弟子观其状态并未遭到磨难,其中必然有蹊跷,这是其一。”
“其二,根据鬼母大人您和勘天的观测结果,此女确为无修为的凡人无疑,且弟子先前曾让幼弟射箭试探她,她并未显露出武者功夫,确确实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所以弟子猜测,此女应是某位修者的炉鼎或侍妾,或许是该修者不便前来,便差遣此女前来打探五南城各个势力,此女能独身前往此处,应是有护身法宝或有人暗中保护。”
“只是弟子始终想不明白,那修士为何要派一个凡人前来。上述猜测逻辑尚未理通,只能作为一种可能。”
言罢,又有些愤懑,咬牙道:“弟子本欲试探她一番,谁料此女惯会装疯卖傻……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哗啦。
猝不及防的,轿帘直接被掀开了。
宋筠嗓音一噎,惊愕地抬起头,似乎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汇报到中途帘子突然拉开这种事。
他因惊愕而瞪大的棕黑眼瞳中,清晰地倒映着马车内的场景——昏暗的轿内,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这个坐,是指它的上半身挺直地坐在左侧软垫上,而以大腿根部为界的下半身,则坐在另一侧软垫上,大腿平放其上,小腿垂下去微微晃荡。
整个状态,就好像一个坐着的人被沿着大腿根部上下切割成了两半,然后下半身进行了一个左右方向的平移。
此刻,那两条小腿一个劲的向右边晃荡,像是在急切地暗示着什么。
宋筠似有所感,霎时转头向右前方望去。
他目光到达之时,一声凄厉的嚎叫也同时响起。
那正是他们稍后前往五南城的方向。那片被浓荫笼罩的山的另一侧,一些鸟雀被尖叫声惊起,抖落片片枝叶,临近正午的阳光丝毫不影响那里的阴暗,像是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宋筠脊背发寒。
他注视着山的另一侧,于是感到那片幽暗中,有什么东西回应了自己的注视。
***
“哎,你跑什么。”
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某个修士的炉鼎侍妾的白玖刚一展开纸条,再抬头时那少年已经头也不回地窜远了,极快地消失在幢幢树影后,只留草叶微微拂动。
“我又不会吃了你……古古怪怪的。”
白玖嘀咕,掌心里冒出火苗,将字条烧了个一干二净。
那姓宋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句话没一句是真的。幼弟年少,贪玩爱闹?开玩笑呢。
就刚刚那情况,他幼弟还是个失语者,在家族里没被欺凌都算好的。指不定最开始向她射出的那一箭,都是受人指使。
白玖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她回身朝来路走去。
她想回去了,方才前面传来一声惨叫,听那声嘶力竭的程度,想来那人必然受到了巨大的心灵创伤,现在回去说不定有好戏看。
说起来,那声惨叫传来的方向好像是她复苏的地方啊,那地儿有什么来着?
白玖脚步一顿,很快释然。
除了长相千奇百怪各具特色的百来具死尸外,好像也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