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舍形制皆是“一宇二内”样式,看似大同小异,实则屋宇有新有旧、位置有偏有正、环境有好有坏,差距有若云泥之别,如果是一名没有背景的微末小吏,绝对会被分到一处年久失修、紧靠墙垣的蔽庐。 刘景出身大族,自身亦有名声,待遇自然有所不同,他的新住处不仅明亮坚固,且前院栽以花草,格调极为雅致。 李吏在一旁用羡慕的语气对刘景道:“这里之前归于主记王君,王君不久前被明府君拜为安城县县长,前天才离开此处。 王廷君为人素喜洁净,容不得半点污浊,每至休沐日,便命家中奴婢前来洒扫,屋宇器具,样样不落。刘君不用怎么收拾,直接就可以入住。” 刘景对新居环境十分满意,虽然未必和对方有什么关系,但他却不吝感谢:“能够住进这样的房舍,真是意外之喜,足下费心了,多谢。” 李吏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连忙摇头道:“刘君谢错认了,小人就是一个引路之人,哪里帮得上刘君的忙。” “对了,刘君,”李吏手一指隔壁另一栋同样颇为雅致的屋宇,说道:“此间房舍的主人刘君或许认识。” “哦,是谁?”刘景好奇问道。 “金曹掾桓公长桓君。” “原来是他。” 刘景脑海立时浮现出一张刚毅严肃的面孔。 桓公长名叫桓彝,字公长,是功曹桓阶的二弟,前些天他还参加了其三弟桓篡的婚礼,期间与桓彝有过短暂交谈。 桓彝出名非常早,十五六岁时就已经闻名长沙,和兄长桓阶并为长沙太守孙坚所重。 前些年桓氏兄弟常常被拿来相提并论,不过后来桓阶不顾个人安危,只身诣刘表,乞回故主孙坚尸首,令他一跃成为天下闻名的忠义之士,桓彝亦被其兄光芒掩盖,自此之后,桓氏兄弟不再同论。 刘景颔首道:“我与桓公长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他的风采,却是令我记忆犹新,能够和他这样的君子成为邻居,是一件幸事。” 李吏恭维道:“刘君和桓君皆为有德君子,日后比邻而居,一定会成为朋友。” 说罢,李吏推开栅门,引着刘景穿过院落,走进屋子。 李吏先前之言果然半点不假,不仅室内甚是整洁,连厨室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基本不用怎么打扫就可以入住,倒是省去了不少工夫。 宋谷将牛拴好,从车上取出莆席,铺于地面,又搬来书案坐垫,方便刘景、李吏休息。 刘景邀李吏入座,出言感谢道:“足下陪我周旋大半日,着实辛苦了。” 李李摇头道:“区区小事算不了什么。” 刘景取来自备的清水,一边为李吏倒水,一边问道:“不知足下可否熟悉市楼情况?” 李吏略一沉吟,说道:“既然刘君问起,小人便将自己知道的说给刘君听一听: 监市掾姓黄名秋,乃是临湘大族出身,之前曾主管仓曹数年之久,因任上出了纰漏,这才被迫转迁监市掾。” 刘景点点头,有些话李吏不便明言,他之前已经从族兄刘蟠那里听说了,黄秋为人不修行检,饮酒无度,屡出纰漏,若非太守张羡待下宽和,早就被下狱治罪了,哪里会容他继续留在郡府。 市右史名叫谢良,亦是临湘本地人,出身贫寒,是从微末小吏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据小人所知,他性格沉稳,勇于任事,一年到头也不见他休沐几次,几乎将市楼当做自己的家。 至于其他诸吏,小人了解有限,就不多做口舌了。” 李吏毕竟出自功曹,虽然职位低微,眼界却是奇高,市中除了监市掾、市史,其他人显然不被他放在眼里。 刘景颔首笑道:“这就够了,足下一番话对我帮助很大,对于市中情况,总算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能够帮到刘君就好。”李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出口道:“刘君家世显贵,德才兼备,诸曹还不是任由刘君挑选,为何偏偏选择去市井?” 这话李吏不是第一个问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刘景再次搬出名臣第五伦作为挡箭牌,最后说道:“只要肯用心任事,不论身在何处,都能大放光彩。” 李吏脸皮抽了抽,一时无言以对。 宋谷前前后后忙碌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将车上的东西全部搬进屋舍。 李吏眼见刘君安顿得差不多了,当即提出告辞:“功曹事务繁多,小人不宜久留,如果刘君没有其他吩咐,小人便要回去了。” “既然足下公务在身,在下就不多做挽留了。”刘景起身相送。 “小人明日平旦再来,陪刘君去市楼赴任。”离开前,李吏说道。 刘君点头称好。平旦即早上六点,汉代官吏的工作时间为早七(卯时)晚五(申时),吏舍和市井之间相距并不算近,因此李吏需要提前半个时辰赶来和刘景会和。 目送李吏离去,刘景返回屋子,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书籍,他这次带来了许多书,足够他看一阵子了。 另一边宋谷也没闲着,因为刘景领的俸米都是原粮,需要加工一下,脱去稻壳。 院中便有现成的石碓,宋谷借用牛力,花了大半个下午,解决了刘景的吃饭问题。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吏舍是郡吏平日居住生活的地方,莫说奴仆,便是家人也不容留宿。 合不合理先放到一边,既然有着这样的规矩,就需要遵守,所以此间事情一了,刘景便让宋谷赶紧驾车返家。 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拖得再久一些,出行不免会担上一些风险。 宋谷走后,刘景便开始生火做饭。薪柴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不然还要专程跑一趟市井。 汉代不管是大家抑或小户,普遍实行一日两餐,早吃稀饭、晚吃干饭,而早上那顿,大多都是用隔夜饭做成粥简单糊弄一口,唯有晚餐这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