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转眼就到了休沐日。 当天早上,天气阴沉沉的,难见明媚,这个季节的长沙,一个月有二十多天时间不是阴天就是下雨,太阳出现的次数掰着手指就能算过来。前世身为北方人的刘景,实在喜欢不来长沙潮湿多雨的气候。 食时一过,刘景估计诸葛亮一家应该吃完早饭了,这才出门。 都亭坐落于临湘郭南,距离郡府不过数百步。 都亭不比城外乡下野亭,乃是城市举行重大事情的重要场所,洛阳的都亭甚至能涉及到国家层面,影响社稷兴衰。 比如当年外戚大将军窦武联手党人领袖陈藩等人,谋划诛杀宦官,率领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屯于洛阳都亭,结果被宦官巧借外兵,反杀于都亭之下,由此引发了影响深远的第二次党锢之祸。 第一次党锢之祸发生于汉桓帝时期,当时汉桓帝刘志正当壮年,牢牢掌握着至高权力,宦官不过是他手中的刀而已,因此党锢由始至终都处于可控的范围,并没有伤及国本。 而第二次党锢之祸发生在汉灵帝继位初期,彼时汉灵帝刘宏还是一个十一岁的懵懂少年,手中没有半点权力,如同玩偶一般操控于宦官之手,宦官挟持皇帝,代天子行事,由他们主导的第二次党锢,对士人高举屠刀,一下子就动摇了社稷。 大汉王朝由盛转衰,第二次党锢之祸绝对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临湘都亭在规模上不如洛阳都亭,亦可容纳数百上千人,四周建有高大的墙垣,房舍数百间,隐然城中之城。 刘景抵达都亭,发现诸葛亮、诸葛均候在都亭门口,当即加快脚步,走近问道:“孔明,你们在这里等候多久了?” 诸葛亮笑回道:“没等多久。” 刘景笑了笑,诸葛亮此言怕是多有不实之处,又问道:“孔明,令叔父身体是否又有好转?” 诸葛亮答道:“已经可以行走自如,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受不得风吹,还需要在房中安心静养一段时间。” 刘景记得诸葛玄去襄阳没过几年就病死了,所以特意提醒诸葛亮:“孔明,你们先别急于动身去襄阳,一定要让令叔父彻底养好身体,否则一旦身体留下隐患,到时候悔之晚矣。” 见刘景神情话语分外郑重,诸葛亮也慢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有所悟道:“叔父大人确有尽早启程之念,仲达的提醒非常急时,看来在下需要多劝劝叔父大人。” 见此事引起了诸葛亮的重视,刘景也就不再赘言。一边随着诸葛亮、诸葛均兄弟行于都亭之内,一边问道:“对了,孔明,你的酒量如何?” “还算可以。”诸葛亮回答十分谦虚。事实上他从小长于齐鲁之地,年龄不大,酒量不浅,不过他虽然喜欢饮酒,却不嗜酒,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个拥有极强自制力的人,不喜欢醉酒后丧失理智的感觉,他认为饮酒应有所节制,可尽兴,而不可乱性。 “今日难得休沐,我在市南酒肆设了酒宴,孔明一会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随我一同前往吧。” “诺。”左右无事,诸葛亮痛快的答应了。 诸葛玄乃是徐州琅琊名士,两千石大官,长沙太守张羡不止一次登门探望,深表关切,都亭亭长眼睛又不瞎,自然懂得看人下菜,而今诸葛一家居住于一栋二层阁楼,独门独院,颇为清宁。 诸葛玄抱病在身,无法出入厅堂,双方会面地点改在二楼寝室。 刘景到来时,房中除了诸葛玄之外,还坐着两名身形高挑倬约,容貌甚美的少女,她们年纪在二八、二九间,身上穿着质地考究、色彩明艳的广袖襦衣,发鬂松垂,挽在一边,上面插着精美夺目的玉饰,这是大汉朝女子最钟爱的发型之一,谓之坠马髻。 这两名少女想来就是诸葛亮尚未出阁的大姐、二姐了,诸葛玄的子嗣大概是年纪还小,因此并未露面。 诸葛玄年约三十余岁,生于齐鲁之地,令他有一副高大的身躯,脸带病容,亦难掩出众之貌,髯发整齐,须髭浓密,这种身长俊伟、胡须精美的大丈夫形象,最符合汉代人的审美观。 “在下刘景,拜见诸葛先生。”刘景以诸葛亮朋友的身份,对诸葛玄行子侄之礼参拜,同时递上名刺。 刘景作为晚辈,名刺需要在前面加上弟子二字,以示恭敬,具体格式为:“弟子刘景再拜,问起居,长沙临湘字仲达。” “刘生不必客气,快快请起。”诸葛玄含笑接过名刺,说道:“刘生贤德无双,名著长沙,仆纵使身染重病,足不出户,亦常常听到身边访客、子侄辈,乃至亭中诸人谈及足下。” “诸葛先生过誉了,不敢当。”刘景悠然起身,与诸葛亮同榻并肩而坐,又道:“如若不弃,诸葛先生可称呼在下表字‘仲达’。” 刘景的一举一动无不合乎礼仪,却又带着一份潇洒从容,看得诸葛玄心中不由赞叹:“没想到长沙夷郡鄙地,竟能养育出这样一位超凡脱俗的人来,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到惊奇啊!” 诸葛亮的大姐、二姐亦美目流转,心情起伏,她们早就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只是长期以来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才耽搁了婚姻大事,如果有机会嫁给刘景这样德才兼备的君子,将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可惜婚姻大事容不得她们自己做主。 诸葛玄道:“听孔明说,仲达曾游学襄阳,拜入宋仲子门下。” 刘景微微颔首道:“在下确实有幸跟随宋公学习《易经》,数月前才因兄丧返乡,而今想来,常常抱憾当时未能用心学习,浪费光阴。” 诸葛玄失笑道:“仲达谦虚过矣。” 刘景嘿然,这完全是他的肺腑之言,可惜说出来没人信。 诸葛玄沉吟一声道:“如今人们都说刘荆州治下赋政造次,德化宣行,江湖之中,无劫掠之寇;沅湘之间,无攘窃之民。劝穑务农,以田以渔,年年丰登;百姓安乐,豪强悦服,四方归心,乃是天下唯一的安乐之土。 仲达,在襄阳生活两年,依你所见,这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