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刘景已经上任七天,可能是平日行事过于低调,以致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来市井任职。 然而随着皮肆的事流传开来,短短半天工夫,所有人都知道“德行刘君”刘仲达来市中任职了。 毫不夸张的说,最近一个月,“刘仲达”绝对是长沙士民提及最频繁的名字,没有之一。 人们谈到“躬耕养客”、“质书救邻”之举,无不对刘景赞誉有加,因为他们自问做不到,才更加钦佩这么做的人。 而今日皮肆发生的事向世人证明,刘仲达果然和传闻说的一样,是一位性格仁善,乐于帮助弱小的正人君子,就算和“野兽”差不多的荆蛮,他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对此最开心的莫过于市中老实本分的商贩们,他们平日里总是受到官吏、豪强、游侠、偷盗们的欺辱,以前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如今好了,刘仲达既然连荆蛮都能一视同仁,没道理不帮助他们。 刘景并不知道自己被很多人视为“救星”,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接下来几日,屡屡有商贩来市楼求见刘景,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在刘景看来,无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用得着他亲自出马,随便指派一个小吏就能解决。 但他并没有产生轻视之念,而是认真对待每一件事,《荀子》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他认为名声也是一样,日积月累,终有收获的一天。 正是这样的一件件小事,令刘景的名声迅速转化为威信…… ………… 马周是桂阳郡耒阳县人,耒阳看似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小县,实际上论富庶程度,荆南四郡几乎没有能与之相比的。 盖因耒阳县内有两大特产,其一自然是造纸,作为蔡伦的故乡,百余年来耒阳一直以造纸知名于世。 其二是产铁,荆南四郡四十八个县,产铁者不在少数,只有耒阳正式设有铁官。荆南地方,不管是民用农具,还是军用武器,全都仰赖耒阳。 耒阳以打铁为业者有数百家之多,治铁业十分发达,马周就出生于一个铁匠之家,祖祖辈辈皆以此为生。 不过他从小就对打铁不感兴趣,他喜欢听人讲古,尤其喜爱草莽建功立业的故事,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功。 是以十五束发之后,便如昔日韩信一般,整日负剑游逛市井,以替人报仇解怨为事,闾里恶之。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马周游侠数年,终于踢到了铁板,被当地一位豪强大姓借用官方之力围剿,马周不甘束手就擒,突围过程中刺伤一吏,亡命至长沙,倚市门为生。 今日休沐,马周脱去牛心帻、卒吏服,换上袒帻短襦,并将配剑悬于腰间。 他家世代以打铁为业,佩剑自然不凡,乃是一柄不折不扣的百炼宝剑。他曾用此剑断猪、断狗,无往不利,想必断人也是一样。 马周平日守市门,宝剑只能闲置舍中,唯有休沐,才能随身携带。 他大步流星来到市东门,和独自守市门的王朝打招呼:“大兄……” 王朝对他极为了解,笑问道:“阿周,酒又喝光了?” 马周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大兄是也。” 王朝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你身上的钱足够用吗?” 马周面上露出尴尬之色,他一个市门卒,每月俸禄不过二石米、二百四十钱,顿顿吃上饱饭不难,但想要顿顿饮酒,就有些难了。 如今他身上全部钱加在一起,也仅够买酒数升,而距离下次发放俸禄的日子,还有近半个月呢。 没办法,只能过一日算一日。 王朝见他这般作态,立刻明白,从怀中取出钱囊,也不查看里面数目,直接交给他。 “大兄,我……”马周神情尴尬道。 王朝将钱囊硬塞给他,说道:“阿周,你知道我家情况,你嫂子善织布,无需我拿钱回去贴补家用,我又不喜饮酒,钱留在身上也没什么用,你缺钱,就先拿去用吧。” 马周接过钱囊,一脸感动道:“大兄为人忠厚,待人以诚,能够亡命之际遇到大兄,是我之幸也。” 一听“亡命”二字,王朝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查看左右,见无人注意,才松了一口气,口中微责道:“阿周,我不是跟你说过无数遍,小心祸从口出,千万要慎言啊。” “大兄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马周心里不由嘀咕道。王朝身高七尺六寸,体格强壮,望之颇为威武,但却是个谨慎的性子。点头道:“大兄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 王朝暗暗摇头,马周虽然嘴上认错,可看他眼眉桀骜,漫不经心的样子,哪像认识到错误的样子。他终究是个生性放荡、纵任义气的游侠。 王朝猛然想起一事,出言提醒道:“阿周,王银也进市井了,你小心一点。” 王银就是区雄区元伯的门客,曾与马周发生冲突。 马周不以为然道:“他在不在市井与我何干?” 王朝忍不住担忧道:“我见他走路歪歪斜斜,当是喝了不少酒,经过这里时,还和我提起你。”岂止提到,还说了不少污言秽语,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告诉马周的。 马周闻言顿时大怒,眉毛一立,骂道:“怎么?这小竖还想生事不成?” 王朝低声劝道:“阿周,你若在市中遇到他,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吧,不要与他发生冲突。” 马周一脸不悦道:“大兄可知道,我马周行事,向来宁直不回,别说他王银,就算区元伯,也别想让我退让。” 王朝眼角猛跳,马周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话若是传到区雄耳中,他在长沙还有立足之地吗?急道:“阿周,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大兄,就一定要听我的。” 马周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王朝以真心待他,他怎能一再违背对方的心意呢?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