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亭亭长面对刘景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一路关怀备至,将刘景一行人领入一栋庭院深广、屋宇相连的亭舍。 都亭亭长为刘景介绍道:“刘君,此舍共有八间寝室,足以容纳刘君及随从。”接着又补充道:“此舍刚刚建成不久,内外整洁干净,无秽气,不患生瘟疫病,刘君可放心入住。” 刘景一边打量周围环境,一边点头笑道:“难道还能奢望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吗?多谢足下优待我等远方之人。” 都亭亭长陪笑道:“刘君乃是荆南士之冠冕,名重荆州,小人岂敢不尽心竭力,为君解忧。” 刘景闻言扬了扬眉毛,大兄杜袭过去曾评价他是“荆南士之冠冕”,杜袭在襄阳同乡、朋友非常多,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会与他们互相通信,这话或许是从他那里流传出去的。也可能是其他人,比如邓攸、诸葛玄……等等。 反正不会是宋忠、赖恭就对了,在两人眼里,他完全是“朽木不可雕也”。自从他李代桃僵,多有通信,可能他们心里已经有所改观,但未必会一下子扭转从前的印象。 刘景在都亭稍稍安顿下来,便乘车离开住地,前往宋忠、赖恭府邸拜访。很不巧,宋忠不在家里,刘景投了名刺,转而去赖府,后者正好休沐在家,总算没有让他再扑空。 “刘郎君?”赖府的监奴接到门仆禀报,一边派人通知主人赖恭,一边赶来大门迎接。当他跨出大门,看到身形峻拔,五官英俊,风仪气质绝佳的刘景,顿时愣在原地。 刘景曾在赖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对于这个来自长沙的少年,赖府上下虽然说不上人见人厌,却也不受大家待见,毕竟他整日在府上白吃白喝,性格也不讨喜,谁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然而眼前之人,除了相貌依稀还能辨认出,其他无一相似之处,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此时自认是刘景之兄,恐怕更能让人接受。 刘景颇觉好笑,这一趟襄阳之行,怕是要惊掉一地眼球,开口说道:“年余不见,足下别来无恙?” 监奴听闻其言,终于确认他便是刘景,躬身行礼道:“刘郎、刘君……主人正在客厅,请随小人来。” 刘景颔首,跟随监奴来到后庭,出乎他意料的是,赖恭竟然站在厅外迎接。刘景一改闲庭信步,快步上前,从容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在下惭愧,竟有劳赖君亲迎于外。” 赖恭曾教过他一段时间,刘景即使称他为“师”亦无不可,不过因为刘景并没有正式拜他拜师,后来他让刘景转投宋忠门下,从不以老师自居。刘景私下揣测,估计是赖恭耻于有他这样的学生,才不让他称其为师。 赖恭拉住刘景的手,上下好一阵端详,接着不由感慨道:“仲达改变之大,令人难以置信。”哪怕他已经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可是真见到刘景本人,仍然感到很不可思议。 赖恭身高七尺三寸,过去和刘景相差不多,如今却矮了他半头有余。今年以来刘景身高又有增长,达到七尺七寸,约合一米七七,放在现代也不矮了,放在汉代绝对是鹤立鸡群。不过这具身体基本已经到达极限,很难再继续长高了。 刘景说道:“或许是兄长病故,令我幡然悔悟。” 赖恭内心颇以为然,也只有这个理由才稍稍解释得通。说道:“仲达,快随我入内。” 赖恭一边邀他入座,一边问道:“仲达,你是刚刚到达襄阳吧?如果还没有落脚之处,可暂住我家。” 刘景摇头道:“多谢赖君好意,此番北上,在下随从颇众,已经入住都亭。” 赖恭颔首,再问道:“你是否去了宋仲子那里?” 刘景点头道:“去过了,可惜宋师不在家。” 赖恭又问起赖慈、虎头,刘景和他随意聊起嫂子和侄儿的近况,并将赖慈的书信转交给他。 赖恭没有急着打开,暂时将信放到书案一角,继续与刘景深入交谈,赖恭发现不管聊什么,刘景皆对答如流,这一份从容,是装不出来的,他已经有了名士的风采。难怪他现在被外界誉为荆南士之冠冕,以赖恭观之,名副其实。 两人从家长里短一路聊到天下大势,至此,刘景话越来越多,赖恭话越来越少,心里震撼到无以复加,在刘景面前,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孺子,唯束手聆听耳。 当刘景停住话语,赖恭内心生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他神情激动的站起来,死死拉着刘景的手,说道:“仲达,你的才能不该继续留在长沙,来襄阳吧!” 刘景面上不露声色,笑着摇头道:“在下为长沙主簿,乃郡中显职,就算在下有意来襄阳,府君也未必肯放人。” 赖恭微怒道:“张长沙难道还敢强留你不成?” “不谈这个。赖君,在下实有一事相求,不知赖君能不能应允?”刘景缓缓说道:“婚仪古之六礼,首纳彩。在下已经没有至亲长辈,所以希望赖君能代为去向邓氏纳彩。” 《仪礼·士昏礼》:“昏礼,下达纳采。用雁。”郑玄注:“将欲与彼合婚姻,必先使媒氏,下通其言,女氏许之,乃后使人纳其采择之。”时至今日,礼物早已不止于雁,从酒到米到瑞兽瑞鸟等,礼物可多达三十种,各有谒文,外有赞文各一首。 “好。”赖恭十分愿意帮刘景这个忙,一口答应下来。 刘景展颜笑道:“多谢赖君,在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又聊了片刻,赖恭借机试探道:“仲达,伯明已经去世一年有余,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耳,不能总是沉湎伤痛,辛苦自己。虽说古代礼法‘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可漓姬今年才二十四岁,若是让她就此守节一生,就太辛苦了。她现在沉湎伤痛,我也不逼她,但过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