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桥字公渡,其虽是长沙郡城临湘人,可并非张羡的亲信出身,他十几年前就已经来到耒阳铁官,历任铁官丞、铁官令。 当然了,临湘黄氏算是比较早投靠张羡的大族,两人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耒阳冶坊近年炼制的铠甲、兵器,无一留存,全部上缴张羡,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景和黄桥谈话的工夫,桓彝那边也结束了与耒阳诸吏的会面,抽身来到刘景这里。 刘景指着围绕在身边的人,说道:“公长,马子谨、刘子明,你都认识。这位是褚子平,这位则是铁官令黄公渡……” 马周、刘亮二人,桓彝自然无比熟悉,褚方却是只闻其名,他兄长桓阶倒是见过褚方,两人当年都在孙坚手下任事。那时桓彝只有十六七岁,虽然受到孙坚的看重,但并未出仕。 他一直以为褚方应该是一个身长八尺,气概如山的昂藏大汉,没想到真人居然其貌不扬。 桓彝与之略作寒暄,随后目光转到黄桥身上。 “在下铁官令黄桥,见过明廷。”黄桥深深一揖道,和之前见到刘景时,简直是如出一辙。 其实从官职上来说,铁官令与耒阳令平级,不过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铁官平日吃穿用度,皆取自于耒阳,铁官令面对耒阳令,腰板很难挺直。 再者说,县令长可是被称为百里侯,如古之诸侯,区区铁官,何德何能,敢与之并论。 桓彝又和黄桥聊了两句,出言邀请刘景入城。 刘景摇头拒绝道:“而今耒阳初定,公长必定诸多事务缠身,我就不给你添乱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我准备和黄令去矿山、冶坊看看。” 桓彝意味深长地看了刘景一眼,心道:“仲达此次亲来耒阳,护送我只怕还在其次,这才是他真正的原因吧。” 刘景又道:“我走之后,公长若是遭遇变故,可直接征调城外留守的士卒。” 桓彝点头称“好。” 其他事刘景就没必要多嘴了,当即在渡口与桓彝分别,登上马车,在于征、马周、褚方、刘亮,以及数百步骑的护卫下,绕过耒阳县城,向西而去。 直到上路后,刘亮策马与刘景车驾并行,才找到机会开口问道:“从兄,你为何知道耒阳铁官有凉州人?” 刘景解释道:“他们都是后将军杨定的部曲。当初杨定护送天子东归,他却因个人私怨,弃天子于不顾,率兵南下,掠夺南阳,因而惹怒刘荆州,派兵击斩于武关之下。这些士卒,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愿归顺刘荆州,被徙至耒阳铁官。三年前他们途经长沙时,我曾经见过一次。” 刘亮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又问道:“从兄,你找这些西凉残兵败将作甚?” 刘景坐在车中,摇头道:“子明之言,太过于狂妄自大了。张绣亦为西凉残兵败将,却令曹操仓皇而逃,连丧二子。” 刘亮一脸尴尬道:“从兄教训的是,是我小觑天下英雄了。” 褚方出言问道:“明廷是想要将他们收入麾下吗?” “没错。”刘景颔首道。 褚方又问道:“我等为南人,他们为北人,难道明廷就不怕他们桀骜难制吗?” 刘景笑而言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一时间,闻者皆默然。 《管子·地数篇》有云:“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上有铅者,其下有银;上有丹砂者,其下有拄金:上有慈石者,其下有铜金。此山之见荣者也。” 在探矿方面,华夏子民早早就总结出了比较系统的理论,一旦寻找到矿藏,便“即山冶铸”,也就是在矿山附近就地冶铸。 因此冶坊之侧,必有矿藏,矿藏之旁,必立冶坊。 十数里并不算远,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刘景没在冶坊停留,而是下令直接去矿山。 又行数里,队伍终于抵达矿山,不明所以的铁官丞出来相迎,八月初的耒阳,分外炎热,铁官丞满头大汗,弄不清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不管对方是谁,身边带着这么多的兵马,那必然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 经过黄桥介绍,铁官丞才恍然大悟,虽然心中仍有满腹疑问,却也只能生生憋着不敢问。 在黄桥及铁官丞的引领下,刘景大步走进矿山,没走出多远,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笛声。 此笛声音色清脆高亢,却又带有一抹悲凉之感,和刘景往日听过的笛声大不相同。 刘景忍不住驻足倾听,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停下脚步,直到一曲终了,刘景才问黄桥和铁官丞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何人吹奏?” 黄桥和铁官丞不禁面面相视,最后还是由黄桥答道:“此人名叫韩广,乃是那伙凉州人的头领,他吹的是羌人的笛子。” 刘景恍然大悟,原来是羌笛,难怪与他听过的笛声不太一样。 刘景也没追问黄桥,为何韩广这个铁官奴还有空闲吹笛子,当即脱出人群,朝着笛声的方向行去。 绕过一片树林,果然见到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手带镣铐的汉子,手持竹笛,坐在山坡上。他的身旁,围聚着十数名同样披头散发的囚徒,更远一些则是五六名手持刀楯,赤帻黑衣的铁官吏,显然是在监视他们。 刘景一经出现,立刻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他的身后,跟随着数以百计战具精良的兵卒,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刘景目光直视持笛之人,也就是黄桥所言名叫韩广者。他年约三十上下,即使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依旧难掩身上过人气度。 刘景在打量韩广的时候,韩广也在打量他,刘景身长七尺七寸,身姿挺拔如松,头戴高冠,身着锦衣,姿容俊伟。然而最令韩广印象深刻的,是刘景的眼神,这种眼神,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吕布。 韩广心中默默想道:“这也是一个对自己极端自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