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虽已决定举家南下投奔刘景,但他毕竟和襄阳有着极深的牵连,加上现在南边局势尚未稳定,还需要耐心等上一段时间。 南下的理由也不难找,由于刘表政令不明,非英明之主,很多来到荆州避乱的中原士子都选择隐居不出,更有一些极端者,干脆一路南下,隐居荆南之地。 颍川杜袭如此、陈国颍容如此、汝南和洽如此…… 杜袭自不用多说,昔日在长沙与刘景、诸葛亮皆交情深厚。 颍容是豫州陈国人,乃是太尉杨赐亲传弟子,其人博学多通,善治《春秋左传》,灵帝时见天下无道,郡举孝廉、州辟、公车征,皆不应命。后避乱荆州,聚徒千余人,隐居武陵郡。刘景族兄、刘宗胞弟刘承就曾前往武陵,拜入颍容门下学习。 和洽是豫州汝南郡人,灵帝时被举为孝廉,并受到大将军何进征召,但都被他婉言谢绝。袁绍、刘表皆礼遇之,和洽却认为他们不足依赖,遂南渡武陵郡。 诸葛亮亦打算以此为说辞,与徐庶结伴南下武陵郡隐居。 当然,谁都不是傻子,诸葛亮和刘景的特殊关系,在襄阳士族圈里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况且,诸葛亮今年才刚刚在隆中安家,当此敏感之时,忽然决定南下武陵郡,其中没有鬼才怪。 不过知道归知道,却也没有人捅破,更没有人阻止。当年张汤奏颜异“腹诽”之罪,滑天下之大稽,总不能怀疑诸葛亮有投靠刘景之意,就不让他南下吧?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 章陵郡,新野县,淯水。 一艘雕刻涂纹,装饰精美的舸船停于淯水河心,船头青色帏盖之下,盘膝坐着一人,垂钓为乐,其年约三十余岁,身高七尺余,头戴武帻,身被锦衣,双目炯炯有神,一脸湖海豪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甘宁甘兴霸。 不一刻,鱼儿咬钩,水泛波澜,甘宁见状一拽,一条硕大肥美,重达十数斤的鲤鱼跃水而出,摔落在甲板上,不断翻腾跳跃,似乎想要摆脱鱼钩,逃回水中。 甘宁大手一把抓住鲤鱼,随手将它丢入身旁的鱼篓之中,其钓鱼技术极为高超,仅仅不过半天时间,就钓起了二十余条大鱼,两个鱼篓已经全部装满了。 甘宁有此出神入化的钓鱼技术,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如果你整日无所事事,连钓六年鱼,你也能有甘宁这样的钓鱼本事。 没错,自从他于巴蜀起兵反抗刘璋失败,带领八百僮客避入荆州,已经过去六年之久。 这六年,他就像是被刘表彻底遗忘了一般,又或许,是刘表心里根本就看不上他这等“粗人”,总之,甘宁始终不受重用,困顿于南阳,郁郁不得志。 甘宁少年时游侠巴蜀,横行无忌,长大后乃折节向学,颇读诸子,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为人开爽有计略,有纵横天下之能,亦有建功立业之心。 这样一头本该尽情翱翔于天宇的雄鹰,却折翼囚于牢笼,几年来,甘宁曾抱怨过、不甘过、愤怒过……如今心中只有抑郁,以及深埋在抑郁之下的怒火。 这股被极力压制的怒火,异日一旦爆发,足以焚毁任何人。 历史上,甘宁在荆州蹉跎十数年后,冲入江东,这股怒火终于彻底释放出来,他面斥张昭、硬刚凌统、结怨孙皎,甚至连孙权的命令也时有违抗,所信服者,唯有周瑜、吕蒙而已,因为只有二人,能够真正的包容他。 眼见即将日落,鱼篓业已装满,甘宁当即起身,正准备下令回返,忽然看到一艘赤马疾速驶来。 “大兄……大兄……” 双方尚相隔十数丈远,轻舸上赤帻单衣的甘曜便扬声高呼,甘宁眉毛微扬,他能够听出族弟的喊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意。 待赤马抵近大舸船,甘曜未等登船,便迫不及待地对甘宁说道:“大兄,有大喜事!荆州十万南征大军,尽被刘君所灭!” “啪”的一声,手中鱼竿掉落了在甲板上,而甘宁浑然不觉,他一脸惊愕的看着船下的甘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甘曜身手敏捷地爬上大舸船,大步来到甘宁面前,将刚刚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告知甘宁。 甘宁听完又惊又喜,不住在甲板上左右徘徊。 四年前,刘景北上南阳,迎娶新野邓氏之女,两人偶然结识于淯水之上。刘景虽为名士雅流,却不以身份为意,颇能折节下士,因此两人遂结为好友。 刘景返回长沙后,心里犹记挂着他,不到两年时间,来信竟达十余次之多,并且屡屡馈赠其钱财。可惜随着荆州南北之战爆发,双方就此断了联系。 甘宁去年闻刘景率军大破蔡瑁的荆州水军,高兴得欢饮竟日。 在他看来,蔡瑁只是仗着出身于望族,又进妹于刘表,才占据高位,统领水军,其本人并没有出众的才能。然不可否认的是,其麾下水军之强,天下无出其右者,刘景能够以弱胜强,破其兵舰,着实令甘宁刮目相看。 如今闻其以一县之地,尽灭荆州举国之兵,相比之下,去年击败蔡瑁又变得微不足道了,对刘景,甘宁心中唯有深深敬服。 甘曜开口劝道:“刘君素重大兄才略,昔日临别之时,以伏波将军马援许之,眼下刘君扬威于荆南,大兄何不南下投奔?” 甘宁沉寂多年的内心,此刻早已是波涛汹涌,他极力抑制激动之情,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先回去再说。” “诺。”甘曜抱拳道。 甘宁乘船返回驻地,立刻召集麾下屯将、曲长,告知他们近期可能南下的决定。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他并没有直言投奔刘景。 接着,他借此番荆州南征大军全军覆没,刘表兵力捉襟见肘,上书刘表,慷慨陈词,自请率军南下,镇守江陵,抵御刘景。 刘表准其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