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听到桓阶建议“禁酒节粮”,脸上不由露出古怪之色,他今日入主长沙大宴长沙官吏、士民,虽说“有礼之会,无酒不行”,可置办这样一场上千人的酒会,不知要浪费多少粮食。 继而心中不觉感慨良多,他之前已经决定禁赌,现在连酒也要禁了吗。 刘景前期靠着长乐居和醉乡居,短短两三年间,摄取了数以千万计的钱财,这让他得以安心发展,收买人心,培植势力,而不必担心财用不足。 现在,刘景由创业者变成了守业者,长乐居和醉乡居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尤其是败坏民间风气的长乐居,自然免不了要被他如敝履般抛弃。 刘景开口道:“昔唐尧遭九年之水,而人有十载之蓄,因此不以为害,这是圣王治国有方。眼下长沙天灾人祸不断,百姓家中无一年之储,确实应如桓君建议,禁酒节粮,以渡难关。” 说到这里,刘景顿了一下,又道:“长沙、零陵、桂阳地界相通,素来一体,若只在长沙禁酒,恐零、桂之人贪图酒酤之利,取米酿酒,贩卖长沙,如此就失去了禁酒的初衷。不如三郡皆颁布禁酒令,彻底杜绝隐患。” 桓阶点头,长沙、零陵、桂阳如今全都听从刘景的号令,三郡肯定要保持步调一致。 随后两人讨论起禁酒的尺度,汉代历来有禁酒的传统,大抵是遇到天灾人祸,粮食紧张时,朝廷就会发布禁酒令。而当粮食丰收时,禁酒令也会随之解除。 两人根据前人的经验,制定了极为严格的惩罚措施:家有藏酒,及三人以上无故群饮者,将遭到“罚万钱”的处罚;敢私自酿酒者,则直接处以极刑。 商议好禁酒令的条陈,桓阶见天色已经不早,向刘景说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件事:“年初时,府君表举零陵和公长执掌零、桂,不过由于府君去世仓促,加上当时临湘遭到北军围困,是以未能派人前往许都请示。” 刘景不由嘿然,张羡这也太敷衍了,甭管许都朝廷同不同意,好歹也该派个人去知会一声。 说实话,也就是他,本人有名望、有实力,才能以一个空头名义据有零陵,乃至荆南三郡,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 就如桓彝,若非刘景,他哪有机会入主桂阳。 桓阶又道:“当下曹公与袁本初相持官渡,自古举事而不本于义,未有不败者也。故齐桓公率诸侯以尊周天子,晋文公逐叔带以纳周襄王。 而今袁本初却反其道而行之,刘景升身为宗室,反与其结盟,对抗国家,此二人皆自取其祸,败亡之日,为时不远矣。 零陵高祖之苗裔,心存国家,顺应民心,仗义而起,覆灭表军,兼有荆南,《诗经》有云:‘大启尔宇,为周室辅。’零陵对国家的功绩,虽窦融保河西,何以过之?此时宜遣使诣许都,表忠贞之心,获大义之名……” 刘景对桓阶的建议并没有意外,之前他就曾劝张羡派使者前往许都。不过从历史上来看,桓阶并不是一个汉臣,他深得曹操、曹丕的信任,曹丕甚至还说过要将儿子托付给他。因此听到他这番说辞,不免觉得反差。 刘景按下心思道:“桓君与我的主记刘文朗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昨夜刘文朗便建议我当尽快供职许都,并自请为使者。我已答应其请,只待长沙局势稍缓,就让他动身前往许都。” “原来如此。”桓阶笑道,“刘文朗乃是中原奇士,我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亦知其有异才,只是因为本人不慕名利,所以才不为人所知。也只有零陵凭借多年私交,才能将他请出山。” 刘景点头道:“文朗为人疏通而有章法,弘于大体,深达政宜,出仕以来,对我助益极大。” 两人又聊了片刻,桓阶起身告辞,刘景亦返回太守舍中。 刘景以前担任过张羡的主簿,身为门下吏,他时常出入太守院舍,倒也称得上轻车熟路。 长沙郡吏对刘景的到来早有准备,原来韩玄所用器具皆已更换,不至于让人忌讳。唯一留下来的,是韩玄的个人藏书。 韩玄出身南阳大族,其收藏的书籍极为丰富,不过大多都是经书,刘景对此兴趣寥寥,随便找了本杂书看了一会便睡下了。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翌日清早,刘景率刘修、刘亮等同族二十余人,携三牲返回龙丘刘氏祖坟祭拜。 龙丘刘氏族人大部分都已经南下投奔刘景,但仍然有不少人选择留在家乡,尤其是年长者,是以祖坟始终有人打理。 刘邕、刘蟠父子死后,刘景虽然尚未出任族长,但包括留守长者在内,都视其为族长。 刘景也不推让,率一众族人入祠堂举行繁琐的墓祭仪式。刘景穿越来的前两年,皆参与了族中祭祖活动,因此对流程无比熟悉,加上有族中长辈在旁帮衬,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顺利完成。 刘景从祠堂出来,又来到山腰刘氏祖坟,为自己的曾祖、祖父、父亲、兄长等人扫墓。最后,他来到了刘蟠的坟前。 当初刘蟠病死后,只能暂时安葬于临湘城内,后来临湘被北军占领,等待局势稳定后,桓阶便秘密使人取出刘蟠尸骨,移入刘氏祖坟,令好友得以安息。 桓阶请人为刘蟠立了墓碑,上面刻有刘蟠的生平事迹,字体方正,大气磅礴:“君讳蟠,字元龙,长沙临湘人也。君瑰伟大度,黄中通理,博物多识。为郡五官,赋政造次,德化宣行,千里称平。辟司徒公府……” 刘景手中轻抚着粗粝的墓碑,上面写了刘蟠的平生事迹,眼中温热,却终是没有落下泪来。他前世乃是孤儿,在孤独中长大,尝尽人间冷暖,小时候就已经将一辈子的眼泪,全都哭完了。 祭祖归来,刘景回到郡府,稍作休息,便召见了蒯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