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安,县寺。 太史慈孤身坐于室中,神情无比专注的擦拭着手中的爱刀。 此刀乃是当年他避居辽东时,以塞外陨铁打制而成,跟着他纵横天下,饱饮敌血。 而今太史慈麾下海昏旧部,大多已经离去,从艾、西二县强征来的吏民,也都放归回家,西安眼下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只要刘景派兵前来,即可不战而下。 “冬、冬……”太史母拄杖进入室中,太史慈急忙起身相迎。 太史母略显浑浊的双眼看向太史慈手中的刀,继而直视儿子,开口问道:“吾儿深夜在此擦拭宝刀,不知是何用意?” 太史慈犹豫了一下,终不忍欺骗母亲,沉声回道:“母亲当深知儿子的秉性,刘安南送回母亲,儿子若继续与刘安南为敌,不但有违道义,亦将母亲再次置于危险之中。可若归降于刘安南,又有负讨逆(孙策)、讨虏(孙权)恩遇。思来想去,惟有一死,除此之外,再无两全法。” 太史母早料到以儿子刚烈的性格,多半会心生死志,可亲耳听他说出,还是感到心头剧震。 太史母竭力平复心情,强忍颤抖说道:“吾儿与孙伯符性情相投,君臣同契,如果孙伯符尚在,吾绝不会多言半句。然孙伯符不幸早逝,孙讨虏继位江东,其年轻无威仪,才智军略,也逊色孙伯符远矣,就算有你等悉心辅左,亦难保江东基业。” 太史母缓了缓,又继续道:“今孙讨虏命周公瑾率军归吴,吾儿无异于弃子也,如此举措,岂是人主所为?吾儿心怀宏志,今所志未酬,怎能甘心就死?!” 太史慈默然,他自然不甘心,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孙权之所以将周瑜调回,乃是为形势所迫,怪不得他,太史慈岂会因此生怨,心安理得的转投敌人? 见儿子毫无动摇,太史母急得双目泛红,绞尽脑汁道:“从前箕子违衰殷之运,因此避地朝鲜,智果料智伯必亡,故而变名远逝。吾儿既然不愿弃孙讨虏而从刘安南,可彷效二位先贤,去职北归,相信以刘安南的胸襟气度,定然不会为难我等。”说到最后,太史母已是泪洒当场。 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为了自己担忧落泪的模样,太史慈一时间心如刀割,凝噎难言。 “吾儿若不愿做箕子、智果,执意为孙讨虏尽忠死节,吾亦无惧,自当随吾儿同死!”说完,太史母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太史慈犹如失魂一般呆立原地,良久,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翌日,一夜未眠的太史慈招来西安县长,命其率吏民前往柴桑向刘景请降。太史慈本人则带着母亲、妻儿搬出县寺官舍,暂时宿于百姓之家。 艾、西二县臣服,代表豫章全郡尽数落入刘景之手,无奈太史慈不肯归顺,让他大失所望。 前世的时候,刘景就十分欣赏太史慈,认为他是三国乱世中难得的英雄豪杰,因此哪怕知道他历史上病逝于赤壁之战前,此时已命不久矣,但刘景仍然不惜花费心思,想要将他收入麾下,看看是否能够改变他的命运。 可惜,正如刘景欣赏他的地方,太史慈信义笃烈,盖有古人之风,况且孙策、孙权皆待他不薄,他又怎会甘作贰臣。 不过如此大才,刘景不愿轻言放弃,考虑良久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西安,当面延揽太史慈。 刘景将军中事务暂时交给庞统、甘宁、刘祝等人,而后亲领步骑出柴桑,急行数日至西安。 入城时,刘景听闻太史慈搬离县寺,借住民居,不由心下一沉,太史慈此举并不是摆摆样子以自抬身价,而是真的不愿归降,自己这次多半要失望而归了。 刘景在西安县吏的引领下前往太史慈的居处,太史慈提前收到消息,带着家人迎于门外。 刘景望见太史慈,忍不住赞叹道:“好一个北方奇男子!” 太史慈出身北方,体态异于南人,其身高达七尺七寸,虎体猿臂,燕颔美髯,形貌甚伟,虽布衣葛巾,亦难掩其过人风采。 刘景从车上下来,于征及亲卫便寸步不离左右,同时目光死死盯着太史慈,也不怪他们如此紧张,太史慈乃天下闻名的勇士,就算身上没有佩戴刀剑,危险程度也绝非刘晔之辈可比。 刘景反倒神情自若,假如在战场上碰到太史慈,他或许会顾虑对方骁勇善射,紧张一二。 眼下则完全不需要担心,太史慈以信义立世,又有家人牵绊,绝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刘景行至太史母面前,拱手拜道:“天气日渐寒冷,竟劳长者出门相迎,我心何安?” 太史母道:“将军于我一家,有活命之恩,老身教子无方,无以为报,只能稍尽礼节。” 刘景摇头大笑,说道:“太史子义乃当世豪杰,信义着于天下,北至辽东,南及江表,皆传其名。长者若称教子无方,天下父母,谁还敢言教子有方?” 说完,刘景目光转向一旁的太史慈,语重心长地道:“足下气勇有胆略,天下智士也,今汉室倾颓,四海扰乱,足下当思报效天子,为国爪士,建功于社稷,岂能在此纠结于孙氏之恩,自暴自弃,而遗忘国家之难。” 太史慈默然良久,才回道:“我与讨逆(孙策)、讨虏(孙权),有君臣之义,今全军覆没,辖地俱失,未能死节,已是心有不安,又岂敢再背主?” 刘景磋叹道:“足下有大将之才,奈何无识人之明,所托非人,昔年马援答世祖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孙仲谋虽亲贤礼士,能得众心,然其有野心而无王霸器,如果没有遇到我,或许其能够像隗嚣、公孙述一般,割据一隅,顾盼自雄,若庸中之佼佼者。可惜其遇到了我,不出一两年,其必为我所擒,足下信否?” 太史慈再度陷入沉默。 刘景见状,暗暗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