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北坡。
俞水自阳谷镇返回时已是戌时末,听闻谷中出了状况,亦要加入巡查的队伍,但卓娘子瞧他脸上不知因何之故,弥漫着化不开的疲惫和愁闷,遂拒绝了他的好意,打发他回屋歇息。
只是,掀帘入内的刹那,俞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什么,然后打眼朝北坡望去。正巧看到北坡阴暗的林中,隐隐约约透着的那抹微弱的光,在风中明灭。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想到了某种可能,拔腿便往北坡上赶,中间还不顾分说,夺了卓娘子队伍里一个仆从的灯笼。
北坡山上,月色凉凉,阴风阵阵。
连姝浑身污垢,满面尘土,手中举着一个火折子,立在风中好半晌没有动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松柏树下的那处坟冢。
坟冢并未被开掘,但她连姝此刻脚旁却横卧着数十具森森白骨,而白日里的那片空地却被她翻开了大半。
就在两刻钟前,她已举着火折子逐一地、仔细地查看了这些尸骨,而随着她的察看,连姝的眉毛皱得愈发地高了。她不由将目光投到了松柏树下的那处坟冢上。
是挖还是不挖呢?
连姝凝眉又想了两刻钟,正准备收了洛阳铲时,夜色的山林中窜出一道微光。
“你敢动一个试试?!”俞水暴跳如雷,呼喝声几乎是刹那而至。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森森白骨,望向连姝的目光惊骇中满是戒备。
“我......”连姝被来人惊到了,她想到自己会被发觉,但她并未想到第一个发现她的人,竟会是......俞水。
“你是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当年之事,你尚且可以算作年幼无知,可如今呢?可是要掘我爹的坟墓不成?”说着,一柄冒着寒光的宝剑出鞘,几乎顷刻间便架在连姝的脖颈上,甚至还毫不客气地划破了一道血痕。
“嘶......”
连姝倒吸了口冷气,感到脖子上的伤口渗出鲜血,却并未有躲避之意。
“听我说,我没有想动伯父的墓。”连姝叹了口气,虽然正如某人所言,开掘坟冢是此番最明智的做法,但......她确实不能动,“而且,当年的事有问题。你仔细看看这些尸骨,我记得你父亲的武艺不错,但......”
“放下!”不待连姝说完,一道清冷却略带焦急的呵斥传入二人口中,打断了连姝将说未说的话。
“师父。”连姝不由唤出声,向右前方一处看去。
暗夜中,一抹俊逸婀娜的女子自林间一跃而下,落到了二人跟前。只见她着一袭蟹殻青衣裙,外罩黛紫褙子,乌发用一檀木钗子随意挽起,斜插了一只金制祥云步摇,身上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坠饰,却依旧在暗夜中熠熠生辉,夺人眼球。女子虽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纪,却让人只觉得她容颜只应天上有,岁月不染更垂怜。
“还不放下?”女子轻轻一弹,便听“叮”地一声,那柄搁在连姝脖颈上的剑便被轻而易举地弹开了。
执剑的俞水虎口吃痛,连连退了两步,见状收剑入鞘倒是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连姝的戒备却是不曾收敛半分。
那女子这才悠悠转向一旁站着的连姝,扫了眼她脖颈上的伤口,复又打量了眼她脚下的白骨,眉毛挑了挑,不悦道,“你倒是长本事了!闹得谷里人仰马翻,自己却在这里掘人坟墓,我这些年把你送去北边学艺,你学的就是这么个本事吗?!”
连姝闻言跪伏了下来,却不作分毫辩解。
“你随我回去。”
女子见连姝铁了心的不开口,默了默,瞧了眼不远处正往北坡而来的灯火,跨过俞水,先一步往前走去。
俞水见连姝跟上,亦执剑紧随左右。
“水哥儿留在这里善后。”女子脚步顿了顿,并未回身,嘱咐俞水道,“别让瑶儿瞧见这里的状况。至于这件事,我会给你个说法。”
俞水还想再说什么,但瞧着不远处愈来愈近的灯火,只得应下来,退了出去。
“在看什么?”女子走了几步,见身后人没有跟上,回身问道。
“哦,没什么。”连姝收回不远处忽然折回谷里的灯火,不甚在意地笑道,“少时,徒儿其实十分羡慕师姐,她既得师父的呵护,又有俞师弟的关爱。徒儿为此,着实吃味了许久。不过,如今徒儿也有了家,倒是觉得释然了。”
“你从前待你不好吗?”前方的女子明显顿了下脚步,又忙迈步向前,状似无意地问道。
“师父待我自然是好。”连姝没有发觉当中的不同,笑道,“但到底与待师姐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师父待我和师姐有所不同也是人之常情,是我当年想岔了。”
女子沉默无语,没有答话,眼见前方就要达到谷口时,忽然开了口。
“你的家,如何?”
“哦,甚好。”连姝想了想,如实答道。
“姝儿,记住师父的话:别对任何人抱有期望。家,也如是。”
连姝闻言愣在当场。她忽然理解师父为什么不常同人交谈了,一个原本该温馨无比的关怀问候,竟然被她硬生聊出了背叛悲观的滋味,甚至连接话的话头都给掐没了,当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