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舍命相护
从夜色沉沉到晨曦初照，再到日薄西山、月上梢头，未更一步都未敢离开，静静守在床头，一遍遍用帕子替床上昏睡的连姝擦拭额头。
“退烧了。”
未更以手触摸连姝额头微凉的温度，终于在一次次确认后，长舒了口气。
如今，他好不易从慌乱的心绪中挣脱开来，总算有时间开始了着恼。
他恼那个叫“俞水”的男人，固执不说，为了那块玉佩穷追不舍，平白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
但更着恼他欲千宠万娇都嫌少的姝儿，竟为了这个俞水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碎了他亲自送她的竹笛不说，甚至还拼死挡下了他刺过去的剑。
这一日一夜，他都禁不住地后怕，后怕若非他不顾反噬及时收了手，是否他的姝儿便要死于自己之手？他后怕，往后余生，若是没了姝儿，自己还有什么奔头？！
未更怎么也不明白，是怎样的缘由能让连姝甘心赴死也要救下俞水；他亦想不通，自己同姝儿相识十数载，如何敌不过这个不过与她数面之缘的师弟？！
望着床上呼吸渐趋均匀的连姝，当夜的一幕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留下玉佩！”
杜府院中屋檐瓦片之上，俞水夺了把剑飞身拦住黑鹰的去路，便是好一番争斗。
一脚平沙落雁，扫落遍地瓦砾，徒留屋脊空空独立；一掌猴子捞月，击穿两面墙壁，惟余风啸穿墙破壁。剑碰处，火光四射，空气凝滞莫敢移；腾挪间，屋宇尽毁，一片狼藉无立锥地。
黑鹰闪身躲避，几次正面迎击，均以失败告磬，遂借向俞水处抛洒药粉之机，将那块玉佩掷给了不远处屋檐上冷眼旁观的靛蓝少年未更。
见状，俞水连忙后退，以袖遮挡住扑面而来的粉末，记起牢中被抓的情形，陡然惊醒，冲黑鹰怒喝道，“原来是你！”
却见此时，黑鹰抛下未更，已然跳下房顶，融入夜色中去，简直是没有半分情份，亦或者他认为将玉佩交于未更便根本无需挂心。
俞水步子本能地转向黑鹰离去的方向，却又迟疑了下并未上前去追，反而看向了屋檐上气定神闲手中捏着玉佩的未更。
彼时的未更扫了眼清凉院的方向，看似漫不经心的眼里隐隐有些烦躁，二话没说，便往与清凉院相反的方向纵身飞去。
身后的俞水自是穷追不舍，一路紧随其后，踏屋宇、穿街市、上树杈......自怀州杜知州府里竟追到了城外三里之地。
待到了城外三里外的树林处，不待俞水相拦，未更倒是先停住了。
“请把东西还我！”俞水耐着脾气说道，他记得眼前之人，那个灵犀镇望月楼里遇到过的夜猎少年，绝非无能之辈。
“本就不是你的东西，为何要给你？！看在......云霄谷的份儿上，赶紧滚！”未更双手背后，对眼前之人颇有些不耐烦，尤其还觉得对方分明有些不知好歹。
“你同我云霄谷有旧？”俞水滞了滞，好生审度了未更一番，续道，“不管你是谁，玉佩今日必须留下！”
“好大的口气。”未更冷笑道。
“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俞水率先执剑刺向未更，凛冽的招式竟是招招直指要害。
未更眉头不由蹙起，身体快速腾挪躲避，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终于在迎接一次刺向他胸口的利剑时，自背后闪出，轻而易举地夹住了剑身，又稍一用力从中折断了剑柄，浑不在意地将手中的断剑掷在了地上。
“最后一次警告你，玉佩我今日势必要带走，你若再不离开，休怪我对你不利。”
明明冷若冰霜的话语，不知为何却让对面的俞水察觉出一丝留情。只是他俞水今日亦非得到玉佩不可，那里头许藏着自己杀父仇人的情报，寻觅多年如今便在眼前又怎肯轻易放弃？！俞水虽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仍旧不管不顾同未更缠斗起来。
双方交手了十几回合，水百般变化招数，以寻其漏洞，却苦无发现。更令水毛骨悚然的是，二人又斗了十几回合后，他惊觉一个可怕的事实，对方的招数越来越快，即便自己能找到破绽也难有破解之法。
天下武功，惟快不破。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事。其实便是今日没有那块玉佩，自己应也可从师父给的那个军中令牌中着手查找当年事情的真相，不过是慢些罢了！但若是今日为了这个玉佩丢了性命，那么便是查到了真相又如何，父仇怕是也没有再报的机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着，俞水见势不妙，决定赶紧离去。
但有些事不是你想就可以做到的，譬如离开。方才他未更有心放任俞水走，但如今他忽地改了主意。
这人着实太烦了些，尤其观他的招式，似乎......未更想到了某种可能，飞快地环视了下四周，无人，妙极！他心下有了个大胆的决定，如果能斩草除根，那样倒是甚好！
想着，未更默默地拔出了腰侧的剑，一把满溢寒光的宝剑。今夜这把剑曾出鞘过两回，一回是隔着熊熊烈焰击杀了诸葛明，另一回便是一剑砍去了杜仁杰的头颅。
月下林中，此时泛起了一层薄薄的云雾。未更手执一柄宝剑如旁直挺的杨树般立在风中，秋风撩起他的衣袍，月光汇入剑刃，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那柄今夜斩杀过两人，本该沾满血腥的宝剑，偏生被月光或寒霜清洗，没留一丝污垢，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乖顺地等候着主人的调配，但冒着的寒光与隐着的血光却无法让人忘记它的冷酷无情，甚至泛起鸡皮疙瘩来。
未更扫了眼手中一尘不染的剑身，又审视了番对面已心生警惕的俞水，眼中杀意聚集。
俞水自然也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杀意，退后一步，准备伺机逃离。
“你究竟是何人，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与我为敌？”
“你我确然无仇，但......”未更朝水郑重地看了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冲他认真地鞠了一躬，保证道，“待你死后，每年节令，我必给你上香烧纸，至死方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