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期又至,西南阳充至我明河郡一带,又遇凌汛,佳壤皆成泥淖,加之气象不佳,高地河流竟尚在冰期,简直匪夷所思。”
她将茶盏放了,蹙眉展开文牍,仔细读过两遍也未言语,复将手置于扶手之上,缓缓搓捻着指尖,尽显老成冷静之气。
窦蒲全不如窦英那般不动声色,见人正在思索便自端起茶来喝,还被烫了下舌头。
明河自西南高地而下,途径阳充等地,向东北而上,路过明河郡,复向东南而下,过福风等地,形成了“几”字河道,故在每年十月左右,福风等地需预防秋凌,而次年二月左右,阳充等地需防备春凌。
朝廷尚未妥善安置去年的难民,今年前段河流又发汛灾,导致沿河州郡纷纷受灾,府库空虚,无力自救。
“听你在信中言,此番赈灾异常缺粮,这又是如何?照理言,福风先前捐监,仓廪无忧,怎如今不扶助州郡,反向朝廷需索无度?”
“福风遭灾最甚,地方管控不力,流民暴动、盗匪蜂起,粮草消耗极快也在情理之中。”
“那处有匪患?”
“是。”
“正好,大部队晚些就到,届时让他们前去清剿罢。”
窦蒲对阿姊这一贯强悍的作风见怪不怪,眼看着人正喝着茶呢,就把几千人的生死决断了,甚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概。
二人又谈论许久,窦英听得满腹愁惑,念道此处局势诡谲,怕是一时半会真走脱不得,她抬头看看年方二十的纯真弟弟,又叹着气摇了摇头。
她的忧虑确有原因,自知这傻弟弟每回被骗,圆溜溜的眼睛一睁,大嘴一咧,乐呵呵就被唬过去了。
真是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吃饱了。一年上十二当,一当上一整月。
“阿姊无需叹气,我已经长成,也能在官场中好生斡旋,为民争利的,”窦蒲没有抬头,只边说着边将案牍都理好堆好,鬓边散乱的头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窦英斜靠到椅背上,笑道:“要不给你派点儿兵丁用用?”
“真的?!”窦蒲喜出望外,霎时笑开了花,圆眼亮着闪闪的光。
颂阳兵源那可是谁用谁得意啊,军纪严明,军力强悍,他早就想过把挥斥方遒的瘾了。
“给你一千五。”
“好阿姊,这颂阳的军队啊我早就听闻……”
“不,庞州军。”
窦蒲翻脸如翻书,登时敛起笑意,眯起眼来,“太后派颂阳的那支?”
“哟,不错啊,你居然还知晓。”
他傻得张大了嘴,将手中案牍往桌上一拍,甚为怨怼,“我就说信王府的两个猴儿精,心眼密得和筛子似的!当初晏大娶你便使过手段,现下晏二又让你把庞州军带在身边!这兄弟俩……”
窦英上下打量他,被他这副蠢萌模样逗笑了,“不就是当年你撞见了伯则翻咱家院墙,至于记恨到如今吗?”
“我要是知道他进院子里是和你私会,那串糖葫芦的封口费我死活都不会要。为了一串我丢一亲姐,他不要脸他,你们成婚的时候他还送我一堆,这不羞辱我堂堂八尺男儿吗?!”
她忆起往日温存,在此轻松的氛围中一扫悲色,淡淡笑道:“那夜我让他来的呀。”
“你也是,竟如此……你们那夜没做甚么罢?”他满眼不可置信,又有些愧疚将人放进来,白白让阿姊受人欺负。
“没做甚么——”窦英微微侧头,看向窗外月光,正似当年般清澈。
窦蒲的眉头渐渐舒展,“那就……”
“我把他要了。”
书桌前传来一阵闷响——窦蒲倒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