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透了半边天。
凌冽的东风卷着落叶吹进了荣宁巷相府,荀柏案前闭目,两指在案上不停敲打,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禀相国,大夫人到了。”来报小厮规矩行礼,见荀柏微微点头示意遂低头退出将大夫人请进来。
只见大夫人王氏手拿方帕,身披一件银灰色绒毛袄子,脚踏黛色蜀锦鞋,那鞋上还镶着鹅卵石般大的翡翠玉石,雍容华贵,比宫里的贵人还要贵气几分。“主君今日找我来有何事?”
“宫里的小国主该娶亲了。”荀柏缓缓睁眼,长吁道。
王氏听罢,便懂了其中深意,她这位主君的野心在九州可谓路人皆知,他迟迟没有领兵逼宫无非是不想在史书上留给后人话柄,说他篡位弑君。可眼看小国主一天天长大,朝中已有一些大臣想让荀柏还政于国主,这让荀柏又怎能甘愿。
“主君心属家中哪个女儿送进宫去?”
荀柏心中暗喜夫人之聪慧。“府中待嫁的姑娘也就只有嘉宁和老五了,要说国母之位,老夫认为自然是你我的嘉宁最为相配。但..宫中那位实在不够瞧,懦弱不堪,难当大任,虎女低嫁犬子,焉能令老夫安心呐”
王氏低笑道“主君如此珍爱嘉宁,怕是整个九州的男子都不能与嘉宁婚配了。”
“嘉宁千娇万宠长大,她的婚姻大事老夫怎能不挂心。宫里那位虽贵为一国之主,但终究是个扶不上墙的。等到他退位让贤那时,难不成让嘉宁跟着他做一介布衣吗?”
“那主君,可是想让五丫头进宫?”
荀柏听罢更是叹气,“此事更是忧心,那丫头与老夫父女情分素来淡薄,且悟性平庸,怕是难以助老夫匡正大业。”
“主君,翎儿进宫,姜氏却还在府里。”
姜氏?对,荀翎儿生母,那个他当年醉酒后宠幸的一奴婢。荀柏本没将此女挂在心上,却没成想只那一晚姜氏便怀了身孕,最终还是由家中老太太做主过了明路做了姨娘。
但因荀柏多年来冷落和下人磋磨,姜氏身体一直不好,终日里待在那偏僻的小院子里,与唯一的女儿荀翎儿相依为命。
荀柏心中默许,遂挑眉看向王氏“将皇后拱手让人,你安能不妒?”
王氏微微一笑,“主君说得对,虎女焉能嫁犬子。什么国母,无非是个空壳子,再过几年,齐国姓宋姓荀还未可知,我有什么好妒的?再者,嘉宁未必肯嫁,我不愿强于她。”
一通马屁拍到了荀柏心坎儿里,对一代权臣至高的评价无非是将这脚下的王国冠以他姓。
“宫中水深,老夫不愿让宁儿踏这浑水。宫里的那个小顽主,让给老五便罢。”
相府芙清园。
姜氏卧在塌边咳个不停,纵有出水芙蓉般的样貌却面如灰土,只见她屋内陈列简单,仅有一张卧榻、一张木桌和几把木凳,空中更是沁着一股悠悠药味。
明明立冬尚早,她却已早早捂上了汤婆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荀翎儿在寥寥灯火下认真誊抄着大夫开的药单,明天一早就要抓紧给府中掌管药材的李嬷嬷送去,不然姜氏的药就不够吃了。
“翎儿,歇息会吧。”
她出身不好,早年被家人卖进相府做工,后又因荀柏冷落而郁气凝结,最终落下了这一身的病。
“小娘我不累。”荀翎儿抬头,笑得一脸灿烂。
姜氏望着她,明明都出身相府,阖府上下却只有她的翎儿过的最苦。这孩子若不忿也罢,但她却是个顶顶懂事的,素日里知书达理,任劳任怨。
突然鼻头一酸,道“是小娘不争气,拖累了你...”
“哎呀..小娘..你怎么又这么说”荀翎儿放下笔走到床边,握紧了她的手。“翎儿已经觉得现在很好啦!”
二人互诉衷肠,相依为命,可谓儿赖母得以至今日,母赖儿得以度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