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我想听阿娘讲故事了……”
年幼的公主过早有了心事,在树枝上不甚安稳的陷入了梦乡。想来不是什么美梦,她在睡梦中抽紧了鼻头,像是遭遇了天大的委屈,眼角似下非下的坠着一滴泪。
大抵一切世间生灵的幼崽都容易让人心软,纵然他长了一颗木头心脏,这一刻也忍不住施了个小小法术,小公主如愿在梦中同阿娘一起玩耍,树上的小人也终于展露了笑颜。
宫妃离世的那日是个深夜,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个白日,到晚间依旧不甚痛快。他眼看着往日冷清过头的院落烛火熄了又亮,一群人张惶失措走过又来,来罢又走,隐约有孩子的哭声飘过。
宫妃的魂魄离了人身,懵懂间晓得他这里灵气与众不同,便遥遥拜了拜,他生受了这魂魄一礼,知道这是为娘的死前执念,托世间有灵之物看顾自己的女儿。
只是那宫妃生时为人,不晓得妖魔神佛各有差别,他只是一个还未修出人形的柳妖,更算不得真佛,原就少了神佛的悲悯。
小公主没了母亲,之前的三分可怜转眼就成了十分,年迈的帝王像是早就忘了宫墙深深还有这寂静一角,更不会记得这里还有个未曾谋面的女儿。
她转眼间长到七八岁,院子里少有同她亲厚的长辈,缺了规束管教,性子里反到添了些野性,行事没有半分规矩,更不像是个皇家的公主了。
闲时树上掏鸟,水边捉虫,本就形容狼狈,折腾一番更显得灰头土脸,确确实实的疯丫头。
虽说这院子她轻易出不去,却终究不是个世外桃园之地。
春日里惠风和暖,连宫墙里的孩子也比往日吵闹了些。一只蝴蝶风筝飘飘摇摇,不近不远停到了他身上。
院子里呼呼拉拉进了一群的人,围簇在中心的是个桃红宫裝的小姑娘,粉雕玉琢、贵气逼人,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神色中已带了上位者的孤傲骄矜,一看便是平日里受尽宠爱的样子。
这个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七公主,太子一母同胞的小妹妹,也难怪有如此排场。
院落里仅有的几个宫人见这阵仗转眼便跪了一地,再不敢有平日半分怠慢。七公主扫视这破败院落,眼里自然带了些鄙夷嫌弃,她微微扬了扬下巴,便看到树上正巧有个人。
“你,把本宫的风筝取下来。”
小公主正躺在他的枝丫上晒太阳,一片柳叶在唇边歇了又响,声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她却自得其乐的很,闻言只把那柳叶在手中翻转两遍,又看了下边的众人一眼,“不管。”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这样同公主说话!”
其实细论起来,小公主在皇家行五,应当算七公主的姐姐,长幼有序,当然不该受到这样的凌人盛气。
但恩宠不同,服侍的人眼里自然也分出了高低贵贱,当下就有人想去将她拖拽下来。
也有那心思活络的,悄声告知了七公主她的身份,“原来是五姐姐,姐姐勿怪,奴婢们不懂事,还当你是这院里的粗使丫头。去几个人,小心把姐姐扶下来,再把本宫的风筝取来。”
宫人们得了眼色,小公主被粗手粗脚的拽了下来。她在这冷宫中无人精心照顾,长得面黄肌瘦,看起来比七公主瘦小的多。
衣服大概是旧衣改的,不合体不说,因她过得粗糙,袖口和下摆勾丝断线,还沾着从树上蹭来的泥污。
同七公主站在一处,更显得像是云泥有别。
宫人们互相看了看,眼里都带了些嘲笑,举止越发逾矩。眨眼间她便被一堆人七手八脚推得踉跄,跌坐到地上,自己又不出声的爬起来站稳了身形。
约摸是无人护佑,从小受惯了欺辱,她性子愈坚,不管被欺负的怎么狠,人前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更没有多说一句话,是个过于倔强的小家伙。
大概欺负个孩子确实无趣,这些人来的突然,走得更快,人群转眼退了个干净,众星捧月的拥着七公主去放风筝,连本身该在这个院子里伺候的宫人也没有留下,竟是没有一个人关心一句自家的小主子。
小公主朝那堆人看了几眼,索性又抱膝坐回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日的天气说变就变,远方传来几声闷雷,雨滴如丝如线,转眼便缠绵不绝,小公主没有站起来回屋的意思,宫人们竟也无人来寻。
他默默抽条发叶替她遮了遮,第一次嫌弃自己的枝叶不够繁茂,雨水依旧顺着这孩子的脸往下淌。不对,他的枝干感受到几分温热,像是,还有泪!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
大概是哭够了,小公主抹了把脸上的水,应该是要离开的样子,许是雨天湿滑,也可能是蹲下太久麻了双腿,他眼睁睁看着小公主一个趔趄,两只手臂在空中挣扎着抓了几下便“噗通”一声,落在了水中。
雨雾迷蒙,院中本就清冷,这下更是见不到人,水声掺杂着不甚分明的雨声,自然也没人发现小公主落了水。
水中先时还能看到水花挣扎,伴随着不规则的气泡上涌,渐渐的却也归于平静。
他冷眼看着,世上人同妖相比,短暂一生不过是朝生暮死。生时无论有多鲜活,死后都逃不过一抔黄土。
何况这小公主生的不如意,忧怨离恨苦,总有伤心处,不如下一世早早投个好胎。
生死有命,逆天而为不是他的道,只是以后少了个孩子同他亲近,但时光漫长,想来总会慢慢忘记。
他的枝叶抽条生长,根系亦曾绵延水下,突然间,有一双小手,死死扣住他顺流而下的根茎,时间点滴流逝,水面只剩下雨落涟漪,那手却在水下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
有什么在他的体内跳动生长,“噗通、噗通”,震的他颤栗不已,更有一股热流,顺着那被握住的根茎,逆行而上,转眼便通了全身。
万条绿丝绦,转瞬成青丝,木心树体被那热流暖了,成了鲜活柔软的躯干,而伴随“噗通”声跳动的,正是封在身体里的那颗心。
茂密枝叶隐去,河边生出个清俊男子,而他手上正抱着从水中捞出的湿淋淋的小公主,对方还死死拽着他的手腕。
一念慈悲心,竟是让他借此机缘修出了人形。
他看着怀里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