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暖,草长莺飞,正是举办春日宴的好时候。
影影绰绰的床帐内,拢着玉人,眉眼如画,颈项雪白,安安稳稳地睡着,密不透风的床帐闷着热气,蒸得床上的人两颊泛上绯红。
侍女青柚和莲雾拉开床帐,即使服侍了明沅多年,还是会为明沅的样貌心惊,二小姐长得好看,承恩伯众人皆是承认,可惜二小姐不喜出门,就算出门也会戴着长纱帷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筵席更是能推就推,极少出现在各家宴会中。只是现在是推不得了,莲雾想起那道圣旨,心里忧虑。
“这么早就要起吗?”明沅坐在梳妆镜前,眯着眼打盹,瞧窗外的一线天光。
“小姐,已经不早了。”洗漱过后,青柚服侍明沅穿好复杂的衣饰,给明沅梳妆,“往常大小姐天未明就要起来梳妆。”
“好吧。”想起自己长姐,明沅无话可说。
青丝如瀑,青柚盘好珠髻,精挑细选了一副头面里的几根发钗簪入发间,金翅花钿上镶嵌着红翠宝石。明沅不喜头上发饰过多,金银玉石不算轻,戴上一天脖子都要□□柚作为明沅的贴身侍女,自然知晓,便省了其中最重的那一顶。
梳妆好,明沅扶着脖子扭了扭头,发髻极稳,岿然不动,头皮也没有针刺似的紧绷。春四月,清晨的冷气刺骨,青柚又给明沅罩了一件一口钟式的缎纹织锦斗篷。
待收拾好,明沅拾步走向门外,青柚和莲雾紧随其后。
明沅的父亲早年袭了爵位,因老太太还在的缘故,和叔嫂并未分家。春日宴邀请了各家适龄儿女,包括明沅的堂妹庶妹们。
岱眉轻扫芙蓉面,眸底清透,似含着一汪清泉,云鬓乌黑,身姿窈窕,虽不到夏日,明沅却手执一把百花团扇,一边扇风,一边遮住自己下面小半张脸。
门外站了少说十几人,皆是要一同去春日宴的姊妹们,明沅她,有点社恐。
“二姐姐似乎又好看了几分。”悄声说话的是明沅二叔的女儿明淇,去岁及笄,和明沅同岁。
“一个冬天过去,二姐姐又变白了。”和明淇关系极好的明玉道。她们敢私下悄悄讨论,却不敢上前当面夸赞。二姐姐总是宅在她自己的小院里,不怎么和她们这些弟弟妹妹们相交,若论关系,还不如威严的大房长女明嫣亲近。
明沅的视线淡淡扫过明淇和明玉,其实你们宅在屋子里不晒太阳,大概也会变白,她很想回复,但性子又犯了懒,也只是在心里说说。
明沅径直走向长姐明嫣,明嫣身后站着其侍女紫苏和桑白,等待母亲和婶婶们出来。
明沅的母亲温氏年近四十,依稀可窥得年轻时的美貌,她出自江南温家,温家乃书香门第,其父兼任江南青竹书院院长,门生众多,其母却是江南富商李家的女儿,当年嫁于温父,仅商铺地契便抬了五抬。她自嫁人得夫君敬重,执掌中馈,妾室也都安分守己,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只是执掌中馈愈久,也愈发严厉。温氏脸上是慈母般的笑,却横眉一扫,凌厉的眼神落到明沅身上。
对于这个二女儿,温氏总是无奈居多。二女儿生性懒散,当初教导时便总是偷懒,明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负温家女儿盛名,而明沅却截然相反,可以说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好歹认得两个字,十岁生辰时得了两个铺子,经营得极好。
明嫣嫁人,就是嫁入皇家也配得,而二女儿明沅,温氏原本想榜下捉一个背景清白人品高洁的寒门子弟,家境差上一点少受欺凌,又有明沅的嫁妆,过得总不会差,女婿稍微有点本事,有明沅的大哥带着,慢慢往上熬资历便是了。
可现在,突然而来的一道圣旨,将明沅变成了世子夫人。温氏自己知道,明沅当得起小门小户的掌家夫人,却不一定当得起定国公府的掌家夫人。她心里焦虑,这些时日四处找人打听缘由,却只听说是裴世子亲自向皇帝请的旨意。
也不知明沅是何时招惹了裴世子,温氏再一次端详着明沅的样貌,心里暗想,难道是裴世子见过明沅,见色起意;可明沅平时已极少出门,虽不是温氏要求,出自明沅自愿,但温氏确实乐见其成。省得什么都不会,堕了明家女儿的名声,连累自己弟弟妹妹们的婚事。
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圣旨已下,除非皇上决意收回旨意,但这自己打自己脸的事,可能性极低。
明沅亭亭玉立地站在那,不弯腰不驼背,此刻倒也装出来了她姐姐明嫣的风范。
温氏缓缓收回目光,叮嘱了几句,才一同上了车。
车辆遮住外面的冷气,内设小几。
明嫣端庄,不论何时也身姿挺拔,她是温氏一手教出来的,将克己复礼守在了骨子里。明沅却不同,她在母亲面前还会装一装,上了车便懒洋洋地靠着车厢。
“是不是没吃早饭?”明嫣噙着笑瞧她,似是无奈。
明沅眼神一亮,家里面的人,她只和明嫣亲近一些,她嫡亲的姐姐自小宠她,明沅靠近明嫣,叫道,“阿姐。”
如明沅所想,明嫣不知从哪拿出来一包糕点。
明沅就着一盏茶吃了,肚子饱了六分。
口脂沾染在杯沿,明嫣用手帕擦干净明沅的唇,又取出一盒口脂给明沅重新点上。
清淡的海棠香气袭了满面,恰如明嫣这个人,温柔无害。
“今日定国公世子也会去。”
“哦。”就是那个婚约对象。明沅心里想着,待明嫣点好口脂,轻轻抿了抿唇。
明嫣瞧着自己妹妹那毫不在意的样子,叹了口气,叮嘱道,“明茹她们到了春日宴也要相看,母亲作为当家主母顾不上你,你下了车可要跟紧我。”
定国公府钟鸣鼎食,定国公世子裴宴其母为襄阳公主,其父手握十万兵权,定国公的爵位是定国公一场战一场战打下来的,可不是如承恩伯,借着旧时的恩情请了个爵。明嫣心里泛起担忧,也不知昭昭嫁到裴家是福是祸。
明沅乖巧地点了点头,“自然。”不跟着长姐她也不知道去哪。
春日宴在京郊的一处庄子,要走一个时辰才到。明沅今日起得早,昏昏欲睡地倚着明嫣肩头。
还有一刻钟要到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