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进了院子,为首的是意料之外的人。
谢宇坤和宁婉芝,她的姨父姨母。
当真是稀客。
宁枝枝的父亲是入赘的宁家,宁枝枝也就随了母性,她本该和姨母亲厚些,可事实并非如此。
要不是两人现在出现,她都要忘了他们的模样了。
他们来干嘛的?
收尸?
心中疑窦不妨碍宁枝枝面上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她的瞳孔黑而深,此时润了水光,更显得无辜。
她嗫喏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还混杂着十分的感动。
“姨父,姨母……?”
谢家夫妻自然不是来收尸的,见到宁枝枝这狼狈模样,两人都是面色一变。
宁婉芝眉目一厉,瞪着旁边的女婢。
“没长眼睛的东西,没见表小姐摔了?还不快去将表小姐扶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宁枝枝揉了揉眼睛,顺从地站了起来,却是十分弱不禁风的模样,大半身子都靠着旁边的奴婢撑着。
这奴婢宁枝枝认得,是姨母身边的得力丫鬟,好吃懒做,唯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拜她所赐,宁枝枝没少受委屈。
她的手肘拄在婢女腰间软肉上,偷偷加了些力气。
宁枝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却并不好,她手肘最硬的骨头支在那丫鬟身上,硌得她脸色一变。
谢宇坤看不出她们的较量,轻咳一声。
“枝枝啊,你还病着,怎么就下床走动了?”
宁枝枝乖巧地看向他。
“枝枝只是觉得给您添麻烦了……姨父,是枝枝自己不争气晕倒的,您千万别迁怒旁人。”
谢宇坤自然知道她为何向自己解释。
前些日子,他竟然听到有小厮酒后大放厥词,说什么,如今谢家沾亲带故的表小姐任由他们揉搓,这不就是将谢家踩在脚下了。
谢宇坤控制不住地想,他们在欺辱宁枝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是把宁枝枝看成了他和夫人?
想法生出了芽就再难拔除,之后再听到他们背后议论宁枝枝时随口说的那句‘谢家也就那样’,他才终于忍不住了。
他暗中处理了这些人,又放出消息说不准再欺负宁枝枝,否则严惩不贷。
但之后他就把这事忘在了一边,今日也不是为兴师问罪来的。
宁枝枝这么一提,倒是叫他有些挂不住脸了。
谢宇坤和宁婉芝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然。
“姨父自然晓得。对了,你还不知吧?那日你见到的,是你的表兄。”
宁枝枝先是迟疑了一瞬,随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是表兄。枝枝还想呢,怎么后院会出现外男。”
“你啊,”宁婉芝接话了:“就是胆子太小,见个外男罢了,竟就晕了去,害得你兄长也这样担心。”
这似乎才是他们来此的重点。
宁枝枝这次是真的走神了,有些听不懂她说的话。
担心她?
谁?
谢怀清?
没等宁枝枝想出个所以然,门口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分明宁婉芝和谢宇坤还在说话,但他们的声音在宁枝枝的耳朵里渐渐小了,那脚步仿佛踩在了宁枝枝的心上,她的心也跟着这脚步的节奏一跳一跳。
夫妻二人也察觉到背后来人,稍稍一侧,那人就出现在了宁枝枝面前。
这一次宁枝枝醒着,眼前人的面容便格外清晰。
他的唇有些薄,据说薄唇之人最是无情,眸中却是带着几分的笑意,让人察觉不到他藏在深处的狠戾,只剩下佯装出来的善意与温润。
即便是盛夏,他的衣着也比旁人厚些,加上面色有些微微的苍白,愈发衬得孱弱。
行至人前,一身青衫,如松如竹,又似无意吹落的山间雪。
这便是谢家长子,谢怀清。
梦境余温尚在,谢怀清此时站在谢家夫妻身旁,纵然手中未执剑,宁枝枝也差点控制不住打起摆子来。
幸好她本就虚弱,此时面色再苍白两分,也没人会发现不对。
见到谢怀清,谢宇坤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怀清,我就同你说,我谢府从未苛刻过旁人,你瞧,这丫头不是好好的。”
他对谢怀清的态度惹得宁枝枝一阵侧目。
不对,太不对了。
他们对谢怀清也太客气了些。
谢怀清顺着他们的话看向宁枝枝。
那双浅褐眸子扫过来的目光分明很轻,但宁枝枝却背后一凉,下意识直起了身子,如鹌鹑般缩着任人打量,看起来十分胆小。
谢怀清第一次见这表妹,并不对她太在乎,只是短暂停顿了那么一瞬便收了回去。
“那便好。”
谢怀清淡声开口。
他的长相极为出众,旁人一瞧便陷进了那双褐色瞳里,很容易叫人忽视了他语气的冷淡,只以为当真是翩翩公子,就连说话也温声细语。
“事关谢府名声,还请父亲仔细斟酌。”
“那是自然。”
两人的对话叫宁枝枝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就是晕了那么一下,怎么和谢府清誉挂上钩了。
谢怀清声音温润,仿佛真是一心为谢府担忧。
“贵客上门,莫要叫他以为谢府女眷中混进了乞儿。”
先前那句没懂,但这句她是懂了。
谢怀清说她是小乞丐!
宁枝枝心中愤愤不平,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把先前对他的那么一丁点谢意又收了回来。
他们来这里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宁枝枝的死活,见她尚且喘着气,便放了心,又嘱咐了两句便要离开。
他们离开,大家都舒心。
宁枝枝松了口气,揉了揉肚子。
方才紧张起来倒是忘了别的,现下一放松,有些东西就再藏不住了。
一行人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