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了朝,萧执领着工部、礼部、户部三位尚书,去了宫城的西北角。
宫墙坍塌,宫门朱漆剥落殆尽,加之深秋的枯草,平添了许多萧条荒凉之感。
“朕瞧着属实有些不像话,爱卿们家中可有残垣断壁?”萧执指着坍塌的宫墙道。
三位尚书家中自然都是富丽堂皇,他们倒也没想到会破败到这个地步,确实有些不像话。
工部尚书道:“皇上,真要动土,眼下肯定是不成,马上要入冬。”
萧执道:“朕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哪就那么容易就动土了,要勘测,规划,作图,核算,如此这般做完,也差不多开春了。”
三位尚书当着这些残垣断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万一说了,等下皇上又要问他们家宅子都如何如何,可就不妙了。
“这儿确实是贵妃先瞧见觉得不像话,向朕提议重建的,朕也觉得该重修,工部到时候派个人,也听听她的想法。”萧执道。
工部尚书应了声是。
修缮皇宫一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工部即刻就开始忙碌起来。
萧执虽然口头上说,不是为贵妃造园子,可又叫工部的人去问贵妃的意见,这在旁人看来,还是为贵妃造的。
沈沅妖妃的名号,比从前要响了。
这都是萧执预想的,可眼下沈沅真的被越来越多人说是妖妃时,他心里却又不那么痛快。
萧执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转眼,穆灵音被禁足整整两个月。
萧执还是在吴关的提醒下,才想起这事。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想起穆灵音了。
这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执一连几日没有去韶华宫,在穆灵音解禁后的第三日,萧执去了灵瑞宫。
一见穆灵音,萧执当即愣住。
“你们怎么伺候娘娘的!”萧执怒道。
穆灵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本就瘦弱的她,这会儿看着脸颊都有些凹陷了,显得一双眼大得吓人。她站在瑟瑟秋风里,风吹着她的衣裙贴在腿上,看到两条腿的轮廓,细得几乎是两根竹竿。
“皇上,不怪他们。”穆灵音缓缓道。
萧执上前沉声道:“怪我。”
穆灵音忙道:“是臣妾自己不争气,与旁人无关。”
萧执疑心这些日子,沈沅是不是偷偷派人来磋磨过穆灵音。
萧执看着瘦的形销骨立的穆灵音,心中有愧,但面上不显,进了殿,一如往常,故作轻松道:“灵音这些日子,可写得什么好诗,做了什么好画?”
穆灵音感觉心头冰凉,他怎得这般轻松,她可是被足足禁足了两个月。她垂下头:“画是没作,诗倒是写了一些。”
“快拿来我瞧瞧,灵音的诗,最是雅致了。”萧执笑道,想掩盖自己的心虚和愧疚。
穆灵音叫宫女取了诗来。
萧执接过来一看,全是闺怨诗。从前穆灵音最不喜的就是闺怨诗,如今她倒全做起闺怨诗来了。
萧执放下诗,叹道:“灵音受委屈了。”
往常萧执说这话时,穆灵音都要说自己不委屈,但今日她只是无声地垂下头。
萧执又叹了一声:“灵音,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
“臣妾不敢。”穆灵音并不看萧执。
“不敢,就还是怨了。”萧执心中感念自己和穆灵音的少年情谊,自觉确实不该这般待她。
穆灵音这才看向萧执,眼中含泪。
萧执看着穆灵音,觉得她的脸越发长了,脸颊凹陷得似乎能瞧见两条沟,那双含着泪的眼,不见灵动,只有哀怨。
萧执看着如此这般的穆灵音心生愧意,但也只能生出来愧意。
“灵音,你不该这般作践自己。”萧执一直觉得穆灵音是懂自己的,可眼下,他觉得或许并不是那么回事。
穆灵音似乎不敢相信萧执所言,到底谁在作践她?她不再看萧执,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
萧执叹道:“从前我说的话,你是全然忘了,还是不信任我?”
穆灵音只道:“我现在宁愿自己和贵妃换换身份呢。”
萧执一时无言。只听穆灵音又道:“只怕皇上不愿呢,倒不是皇上舍不得利用灵音,而是灵音不得那倾国倾城的容貌……”
“灵音!”萧执喝止道。
穆灵音这才呜地一声哭出来,扑进了萧执怀里。萧执愣了一下,过了好几息的功夫才轻拍着穆灵音的背。
穆灵音哭了许久才将息,等她从萧执怀中起来时,脸上倒是有些人气,红润了些。
“我陪你用晚膳吧,你过于瘦了些。适才我就想问你,可是这两个月沈沅叫人来磋磨过你?”萧执问道。
穆灵音倒不想撒那种很容易被拆穿的谎,只道:“皇上重罚臣妾,哪需要别人特意来磋磨,就是我这宫里伺候的,都有不尽心的。”
“你只管处置了便是。”萧执道。
两人用膳,萧执一个劲儿给穆灵音布菜,劝她多吃,穆灵音只得吃了。只是晚膳后,穆灵音逆嗳不止,弄得萧执和她自己都很尴尬。
萧执叫人去请了太医来,太医诊过后,说是积食了,开了行气化食的汤药。
等穆灵音吃了药,两人歇下,天已经不早。
韶华宫中,玲珑小声问沈沅:“娘娘,要去请皇上过来吗?”
沈沅道:“他不是去穆昭仪宫中了么,请他作甚?”
“上回,不就是请了……”玲珑小声道。
沈沅笑道:“上回本宫心疾犯了呀,这会儿本宫又没犯心疾。”
玲珑不吱声了,心说,那心疾不心疾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穆灵音解了禁足那日,曾来给沈沅谢罪。沈沅看着她形销骨立的样子,心中冷笑,看样子萧执对穆灵音的真心,也没几分。
沈沅一直以为这两个月,萧执会想办法安抚穆灵音呢,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没有了。
果然是如她所料,萧执不过是换了副面孔在穆灵音跟前唱戏罢了。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